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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柳淑妃赔罪道:“婢子无知,胡言乱语,教娘娘见笑了。”涵柔笑道:“无妨。”又道,“昭仪伶俐爽朗,太后偏爱些也是情理之中。终归是我笨嘴拙舌的不得太后眼缘罢了。”柳淑妃听她如此说,忙赔笑道:“娘娘若是笨嘴拙舌,旁人可都要成哑巴了!”一时瞧了瞧天色,“已是传膳的时辰,妾的畅春/宫就在前头不远,若娘娘不嫌弃,可愿移驾尝尝妾宫中的手艺?”涵柔见她说得这般客气恭谨,不好推辞,便应了淑妃之邀。

  柳淑妃虽在正一品之位,其实大半因生女宁瑜之故,说来并不甚得皇帝宠爱。柳淑妃出身亦不算显贵,平日安分守己,待人宽厚忍让,声望不在执掌后宫多年的徐惠妃之下。涵柔先前不曾来过畅春/宫,见殿中陈设是宫中少有的简洁婉约,不禁暗赞柳淑妃当真是人如其名,甚喜其不张扬自傲。

  坐不多时便吩咐传膳,待得膳桌摆上来,淑妃让了皇后上座,依礼立在一旁侍候,殷勤为涵柔布菜。涵柔再三请她同坐,柳淑妃推辞不过,道了“失礼”, 才在下首坐下。

  菜肴甚是精致,色味俱佳,涵柔略动了几筷便没了胃口,只就着汤吃几口碧粳米饭,不再下箸。柳淑妃见状微有惶然,“菜不合娘娘的口味吗?娘娘平日喜欢吃些什么,妾再吩咐了底下人做来。”说着便要唤宫女上前。涵柔忙拦住道:“不必劳烦姐姐了,想是前些日子忙得紧了,近来犯上春困,总恹恹嗜睡提不起精神来,吃什么都没有胃口。”

  柳淑妃便笑,“也是,娘娘自腊月以来实实劳碌得很,先是忙着年节下的事,又是初春的亲蚕礼,还要操办小公主的生辰。好容易安生几日,又赶上慕容昭仪有了身孕。近来总不见景珠在旁帮着,真是难为了皇后娘娘。”涵柔见她言及景珠,道:“景珠倒真是未央宫第一得力人,可惜入春染了风寒反复不愈,强撑着忙过宁瑶的生辰便病倒了,如今只教她好生养着。”一时向淑妃温然一笑,言辞恳切,“说来我终归年纪轻、见识浅,这宫里的事,总还赖诸位姐姐指点帮衬着才得料理周全。这许多时日蒙姐姐看顾,还不曾好生谢过姐姐哩!”柳淑妃再三道“不敢当”,又劝涵柔,“娘娘好歹多用一些,保重着身子才能有慕容昭仪一般的福分啊!”涵柔含笑谢过,拣清淡的多夹了几箸。

  一时撤下碗筷换上茶来,二人闲话几句,涵柔微有倦意,便起身作别。柳淑妃送至宫门外,目送皇后凤辇消失不见,这才返身入了殿中。她重又坐下,端了茶盏徐徐饮尽杯中残茶,敛眉做深思状。安倩侍立良久,试探着开口,“娘娘可是在想慕容昭仪和皇后娘娘?”柳淑妃长吁一口气,摆手遣退殿中宫女,这才道:“皇后句句小心妥当,处处回护着慕容宸雪,是旧情所在,也是对我尚有提防啊……虽说殁了李太后,却有皇上宠着皇后。慕容宸雪更是得尹太后庇护着,又有了子嗣可倚靠。”她说着自嘲地笑笑,“可有谁能护得我……”

  安倩听那语意嗟叹,正待婉转相劝,柳淑妃倏地抬首,眸中雪亮光芒一闪而过,开口却是小心翼翼,“倩儿,你不觉着,皇后有些不对吗?”安倩凝神细思片刻,茫然摇首。柳淑妃微一沉吟,招手唤她俯下身来,附在耳畔低声吩咐,“你去调彤史,查查皇后此月的月信是否如期。”

  第十二章 风波不静

  自三月里被诊出有孕以来,慕容昭仪备受皇帝宠溺,声势日盛,渐凌于皇后之上。涵柔既受太后责备,近来又总觉身子不甚爽快,皇帝每有宣召大都推辞,倒不复先前盛宠之势。

  虽说宸雪并不曾肆意张扬,当日在宁寿宫中话语到底传扬了开去。宫人口耳相传总有偏颇,一时传言纷起,多道已有太医断定慕容昭仪此胎为男。更有甚者,传说皇帝私下向宸雪允诺,若此番生得皇子,便为其在正一品四妃之上加设宸妃之位,仅次皇后。

  宸雪多年来得皇帝偏宠,昔年也曾有封后之议,但加设宸妃的传言却还是引得后宫人心惶惶、议论纷纷。宸雪今为九嫔之首、正二品昭仪,此番有孕,只要能够平安生产,不论男女,循例晋封总在正一品四妃之尊;但若是生得皇嗣,又真得前所未有的宸妃之封,后宫形势岂不要为此天翻地覆?于是人人私下里揣测不已,又不敢直接向宸雪问明。

  直至几日前诸妃齐聚未央宫向皇后请安,闲话之时,素来无忌的苏婕妤才贸然开口向宸雪问询宸妃之事。众人面上虽怪苏氏莽撞,心下各自窃喜,只看宸雪如何答复。宸雪明知众人各怀心思,却笑道:“都是宫里人胡言乱语,平白生出这许多事来。不过是私下里的玩笑罢了,哪里当得真了!”

  诸妃虽是一笑而过,各人心里却已明了宸雪话中之意——君无戏言,所谓“玩笑”亦可是一言九鼎,宸妃之约果有其事!由是宫人对毓宸宫上下愈加逢迎,六宫各自难安,一时只静观其变。

  涵柔对宫中传言多有听闻,心中也颇存了几分疑虑,但宸雪既不主动提及,涵柔也不好询问皇帝与她私下之事。当日宸雪在人前婉言证实之后,芳吟又从绿绮处得到了更加肯定的回答,“那天皇上来了毓宸宫,娘娘说起觉着这一回许有七八分会是个男孩。皇上听了高兴得很,一时说到惠妃淑妃俱已有主,德妃贤妃又配不上娘娘,便道只等娘娘平安生下小皇子,就封娘娘做独一无二的宸妃呢!当时也并没有几个人在旁听见,不知怎么就传得这样人尽皆知的。”

  涵柔见皇帝如此爱重宸雪,虽为她欢喜,心下毕竟存了几分忧虑,只嘱咐绿绮劝着宸雪万事小心,勿太过张扬。但宸雪此时身怀龙裔,集万千宠爱在一身,仗着年少轻狂,不免渐渐显出恃宠而骄之势。

  乾和五年四月初一,未央宫。

  正殿之内,两列宫装丽人按次而立。嫔妃大都到齐,只静待皇后驾临。

  遥遥听得两声咳嗽,众人循声看去,却是抱病多日的吴充仪由宫女搀着入了殿来,苍白的脸上虽略施了脂粉,仍可见病容未褪。吴充仪素来体弱,近来更是接连告病,十余日不曾赴中宫请安。众人不料她今日会来,忙为其让出一个位置。

  吴充仪在阮充容身旁立定,正待开口与众人见礼,猛地却是一阵剧咳不止,直抖心抖肺咳得面上泛起潮红。宫人端上温水来,她就着宫女的手勉强喝了两口,见诸妃目有关切之色,只摇头示意并无大碍。惠妃见状忙让她坐下歇息,吴充仪却是固执守礼推辞不肯,待喘息稍定,叹道:“妾这身子真是不中用,不过吹了点风,就接连发了几天的热,日日都只得向皇后娘娘告假。今儿初一,好容易过来了,又是最末一个,实在失礼。幸而皇后娘娘尚不曾驾临,否则可真是不敬之罪。”

  惠妃见她颇为自责,宽慰道:“昨儿皇上召皇后去了长乐宫的,如今虽说时辰已到,皇后不及料理妥当,总得推个一时半刻,来晚些也是无妨。倒是充仪病体未愈,该好生将养着才是,何苦拘这些虚礼。”吴充仪正要谢过,一旁苏婕妤语声轻灵,却贸贸然接过了话去,“吴姐姐并不是最末一个的。慕容昭仪有两日没来了,今儿也尚不曾到。”

  吴充仪这才发觉殿中独少了宸雪一人,惊问:“怎么,昭仪有什么不妥当的吗?”淑妃笑道:“昭仪一切安好,胎气也甚稳,是太后和皇上恐昭仪累着,吩咐了不必日日过来请安的。”吴充仪微微颔首,却听一声轻嗤,薛昭媛压低了嗓音在口中嘀咕,字字清晰无比,“才不过两个月的身孕,行动上又没有什么不方便。欺宫里头没有人生过孩子吗?偏她这样乔张作致!”

  话音未落,语声朗朗由远及近而来,“昭媛闭门思过了三月,尚有胆量在人背后嚼舌吗?”

  众人一惊回首,只见宸雪一袭樱紫霓裳明艳过人,迎着众人的目光缓缓行来,神情冷傲。因宸雪近来煊赫有加,诸妃皆对其分外恭敬,当下正二品以下嫔妃忙屈膝行礼,垂首恭声道:“昭仪万安。”宸雪略略颔首答应,径直来至薛昭媛身前立定,目光凌厉地迫视着眼前虽然失宠却傲气不减的妍丽女子,唇角徐徐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意。薛昭媛碍于宸雪如今势大,只得低下了头去,涩声道:“慕容昭仪。”

  虽然薛昭媛已显出服软之态,宸雪与之积怨既久,却是不肯轻易放过,“这么快就忘记教训了吗?这么些年,昭媛怎不也怀上一回教大家瞧瞧,总比在这儿乱嚼舌头强上百倍!”薛昭媛双唇紧抿,嘴角微微抽动,显是愤恨已极却咬牙生生忍了,艰涩地吐出恭顺话语,“我没有昭仪这样的福分。”宸雪冷笑一声,不依不饶句句紧逼,“既做不到生儿育女的本分事,还请昭媛敛敛气性,莫再让我听得半句闲言碎语。昭媛若不服气,等哪一日自己尝到了十月怀胎的辛苦,再来指责我的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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