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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他的唇角不觉也弯起温柔的弧度,只觉两情相悦,岁月静好,唯愿光阴停定在此刻再不前行。

  二人视线犹自缠绵,他伸手去握涵柔的手,入手却是冷硬的触感,低眼见她腕上一只银镯反着微弱的光,不由问道:“怎么总见你戴着这只银镯?中宫之尊,该多用些贵重的金玉首饰,才显得出身份来。”涵柔瞧一眼那镯子,笑容恬静,“这镯子看着寻常,却是宸姐姐旧年所赠贴身之物。物贱情贵,这些年向来不曾离身。”

  “你说宸雪?”皇帝疑惑,转瞬明了,“朕记起来了,你与宸儿是旧交挚友,才有了宁瑶的时候,还召你入宫来瞧过她。”说着低低一笑,“如今你却成了朕的皇后。”涵柔亦是微笑,“妾与宸雪自幼为伴,她就如我的亲姐姐一般。”话音未落,皇帝忽有恍然之色,“怪道朕总见宸雪戴着同一只玉镯,想来却是你给她的!”涵柔颔首,一时却是正色,“皇上,今儿是妾的生辰,能与谦郎共度妾很是欢喜。可皇上不该丢下宸姐姐过来……皇上去了又走,宸姐姐要伤心的,妾也不会安心。”

  皇帝见她双眉微颦,极是恳切,不由叹道:“能有你这样的姐妹,真是她的福分。”随即亦正色道,“朕明日定好好向她赔不是。你放心,朕待你与宸雪的情意是一般无二的。只是,这一年来朕亏欠你太多……年年宸雪的生辰朕都花心思为她庆生、讨她欢喜,可是,朕竟不知道你的生辰……”涵柔抬手虚捂他的口,“无论何时都不会太迟……我们,还有一生一世。”

  暖意如春风温柔地包裹着二人的身心,情愿就这样沉溺在相互凝视的眼眸之中,永不自拔。

  原来,他想要的,是这样如春雨无声悄然润泽心田的女子;原来,他所希求的妻子早与他牵定了此生,却为着少年的气性险些错失彼此。

  他抚摸着眼前温润如玉的脸,眉眼间满是眷恋。

  十指探入墨云一般的长发,青丝如缎在指间流淌,他低声赞道:“这许多人,只有你的头发生得最好。”浅笑嫣然,涵柔话语低微,“青丝万缕,情思万缕,愿为夫君一人而系。”

  皇帝不禁一怔,“你……你唤我什么?”涵柔秀目含嗔,偏开了头去,“若是不曾听见,可再没有第二回了!”他一把拥住那暖玉温香,笑声朗朗,“朕听见了!这一辈子,都不许你赖!”涵柔笑着在他胸前一蹭,柔顺地依偎在皇帝肩上。

  皇帝握着那柔软丝发,轻声道:“所谓结发夫妻,你我夫妻,却尚无结发之礼。”涵柔微有黯然,道:“结发是为原配,阿柔只是继室,并非元妻,便无须结发。”他低叹一声,“已然亡故的,或许是朕的元后,可阿柔你,才是朕心中的妻子。”

  只是片刻的犹豫,她忽而仰首在他颊上蜻蜓点水般地轻盈一吻,旋即翻身坐起,披衣下榻。

  金剪截下丝发两绺,红线缠系,巧手绕就同心双结。双手交握,发丝相缠,牵定此生再难分离的命运。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愿君心长如今日,妾心永似今朝。”

  静夜安谧,身后呼吸徐缓,皇帝已然沉沉睡去。涵柔轻轻合上眼眸,黑暗中微光一闪即没,泪滴自眼角滑落,洇入发间不见。

  最深的伤悲隐匿在笑容的伪装之下,就连自己,都快要不能察觉。

  结发同心……结发,真就是同心了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可是,当写下这首诗的那个男子时隔十九年终于自异域返回故乡,他的妻子,却早已改嫁了旁人。

  恩爱不疑……皇上,您当真待我如此了吗?若终究有一日,您知道了当日美好如幻梦的邂逅只是一场精心的设计,知道了今日温柔缱绻的情话缠绵不过是假意虚言,知道了您所珍视的这个女子从一开始就不曾坦诚以对、真心相托,您是否,还会视我如妻?

  您是新婚之夜弃我而去的夫君,是能以一言决定我生死的九五至尊,您不是我心中的良人。或许我并不懂得爱情,可我知道,真正的夫妻同心,不该有这样的处心积虑、曲意迎合。是,我在骗你。我不过是在自保,不过是,用你的爱来作为存活的资本,保全自己,保全家人。

  我不敢去想这错误的开始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我只能演下去,忘记自己地演下去,让每一点细微的表情都完美得无懈可击,把每一丝喜怒哀乐都拿捏得恰到好处,直到让我自己也以为,这一切,是真的。

  岁月静好,光阴无声无息流淌而过。转眼寒冬已至,新春渐近,又是一年四季更转、盛衰轮回。

  自入冬以来,宫中倒不曾有什么大事,后妃各自相安。皇后得势,薛昭媛失宠。涵柔与宸雪恰似花开并蒂,占尽风华。细细较之,到底是皇后承恩初始,胜过慕容昭仪一筹;余者虽屡有恩幸,终究无力与二人争辉。年尾诸事繁杂,皇帝见涵柔辛苦,除却惠、淑二妃,又指了宸雪在旁帮衬。二人日日同在一处,总能忙里偷闲寻些乐子。皇帝见这一双娇妻美妾当真亲如姐妹,自然欣喜不尽,愈加爱惜。

  虽说一年丧期未满,新春大节到底不能草草,宫中换上一派辞旧迎新的新气象,一扫半年以来国丧之下愁云惨雾。除夕当日阖宫大宴团圆辞岁,诸妃以皇后为首依次向皇帝敬酒,嬷嬷又引上七岁的皇长子永昕、五岁的皇长女宁瑜及两岁的宁瑶来,三个粉妆玉琢的小人儿一同向父皇行礼,讨得皇帝甚是欢喜。

  一套繁文缛节下来足足两个时辰,涵柔回至未央宫中时,只觉沉重的礼服首饰压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忙唤宫女侍候了更衣卸妆,预备着早早睡下好应付明日一天的辛劳。

  她才卸下一整套赤金嵌红宝凤凰牡丹发饰,外头忽报皇帝遣了赵忠敬过来。除夕之夜皇帝历来独寝,赵忠敬却于此时奉命而来,涵柔心生疑惑,只命请进来。赵忠敬见了礼,涵柔回身问道:“皇上有何吩咐?”他这才躬下身去,满面堆笑,“皇上请娘娘往长乐宫去。”

  涵柔面上虽是一怔,心下倒也不觉意外,微一沉吟,含笑道:“公公该不是说笑吧?今儿可是除夕。”赵忠敬忙垂首道:“皇上便是如此吩咐,任谁也不敢戏弄皇后娘娘呀!”涵柔淡淡一笑,推辞道:“犯规矩的事,本宫可不敢从命。你只说本宫睡下了。”赵忠敬略一迟疑,却道:“奴才来时皇上吩咐了,务必要请得娘娘移驾。若娘娘不肯……”涵柔微微挑眉,他径自上前几步,俯身附在涵柔耳畔低语了寥寥几字——

  “只为夫妻,不论帝后。”

  她的心跳不易察觉地漏了一拍,抬首见赵忠敬携了两个长乐宫的宫女同行,已是计上心来。

  暖阁之内,皇帝斜倚在榻上懒懒翻着书卷,眼角瞥见人影渐近,只道是奉茶的宫女,便随口吩咐:“搁下罢。”见那女子犹立在一旁不去,一时不耐,“无事便出去。”却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婉转,语调顽皮,“若有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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