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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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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么说着,却不由自主地往陵内行去。 可怜小落和小惜两个,从小跟我在王府长大的,虽是侍女,却很少出那歌舞升平翠幄朱幕的惠王府,最是胆小如鼠,此刻见我进去,面面相觑片刻,才在侍卫的扶持下,大着胆子踏入石陵,沿了坎坷的石阶,步步往下行去。 侍从们听说过洞中曾死过人,也不敢大意,连小落小惜,八九人一起拥入,一时没有火把,只用火折子点着,用一点儿微光为我照明。 依旧是零乱的石块,潮湿的霉气,黑暗里生长得更郁盛的青苔…… 待我趔趔趄趄摸索着走到当日捆缚着阿顼的地方,我听到了身后小落滑倒在地的惊叫,自己也苦笑了。 坚持过来看一看,又能看到什么呢? 除非阿顼得了失心疯,才会再回到这里来,回到这个暗无天日的洞穴中,去回忆对他来说不堪回首的一场荒唐爱情。 敬王府的阿堵物,只怕早把他气得远远离开了吧?那晚在沈诃若护送下从敬王府回返途中遇到的夜行人,应该也只是我的幻觉吧? 低了头,我慢慢走到溪水边,听着那潺潺回响着的溪水细细流动声,我终于止不住自己的难过,对着火折子下淡淡闪着莹亮的水面,哽咽着柔声轻笑,“我再也不会欺负你了。可我长这么大,也从没被这么欺负过。我也受了报应了。” 忍了好久的热泪,夺眶而出。 一直想为那个少年、为这段莫名夭折的感情流泪,可一直竟没机会流泪。 正如我没有机会再告诉他,我经历了人世间最大的欺负和羞辱,早已不把他的欺负当做欺负。如果他肯再欺负我一次,我会很幸福。 我以手掩口,哽咽出声时,但闻咚的一声水响,如同某个黑暗的角落,什么东西落到了水里。 应和这声水响的,是小落小惜两个不争气丫头的连声惨叫,几个侍从口中也传来了吸气声,大约都想起了简陵里那可怕的吃人鱼。 我正憋屈得难受,厉声喝道:“你们叫什么叫?哪个再叫,我把他扔在这里关上一辈子!” 哭声和吸气声一起停顿,几个侍从走上前来想劝,又看着我一脸怒容畏缩着不敢劝。 我不耐烦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人,一边往洞外走着,一边说道:“的确没什么好看的,回去吧!” 我顿一顿脚步,意识到该为自己的失态掩饰一下,压着嗓子郁郁说道:“待会儿你们备上一份祭品来,好好祭奠一下丧生在这里的那位侍女吧。她……实在是个忠心的丫头。” 侍从们分明都松了口气,连声答应着,一路小心护我出了陵,径直回别院。 这日上午心绪自然又低落到极点。 端木欢颜目盲心明,不过与我说了两句话便料到了,微笑道:“若心情郁结,难免见事不明,也不必强求着学什么了,建议公主试着弹琴奏乐放松一下心情。” 我苦笑道:“三哥教过我,不过我一向懒,指法早生疏了。” 端木欢颜温和道:“此一时,彼一时,你这时捡起来,一定学得快。” 他转头,令人将琴台搬到院西的小亭中,然后携了我的手,在我挽扶下一路过去,却见白石倚长松,清泉绕碧亭,又有山风卷席着苍梧碧竹的清气穿过,散了不少夏日难耐的暑气,令人心静不少。 端木欢颜便坐在我身侧,择了《梅花三弄》让我练习,说道:“梅花铁骨冰心,凌寒而放,愈是冰雪加身,愈是暗香袭人。你莫要去想梅花那小小的花骨朵,只从那一身冰霜想起,如非严寒,如非冻雪,如非万木凋零,哪里见得梅花激昂向上的风姿?” 我屏息静气,听着他的话慢慢想着,本来僵硬的指骨渐渐松散,松散而有力地在丝弦上弹跳。 寒风愈凛,梅花愈香,次第而绽,不屈不折,节节向上…… 胸中郁忿之气更浓,却不仅为阴差阳错弄丢的爱情,更为那如冰刀雪剑加之于身的屈辱和厄运。 梅花三弄,正将同样的郁忿不屈之气,以相同曲调三次奏出。初则悲郁,后则激愤,三则喷薄而出,直将怒火仇恨尽数迸溅出来,重现冰天雪地凌风傲立的孤峭风骨。 端木欢颜最初还把着手教我运指方法,后来只在一旁静默听着,由我用并不十分准确的音调,一遍遍地弹着。 我终于能将完整的曲调三弄完毕,只觉胸中块垒也随了那琴声奔腾而出,猛地将双手在那七弦上狠狠一拍,已是泣不成声。 端木欢颜默然拍拍我的手,由着我伏在他的肩上,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正如端木欢颜所说,如此发泄一场,我心中果然好受许多,午睡时极疲倦,睡得却极。等我醒来洗脸时,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站起身在卧房中来回走了两步,我蓦地扭头,问小落,“惠王来了?” 屋中所熏的甘松香清凉略苦辛的气息中,分明萦着淡淡的杜衡清气,而这附近,并没有杜衡兰若这类香草。 小落果然点头,“是啊,公主睡得熟,王爷来看过公主,再把我们叫到外面去问了公主起居情况,然后又回到屋里。” 她指着床边的一张杌子,道:“一直坐在这里,托着腮看公主熟睡的模样,好久才离去,说是到真人那里瞧瞧。” 连他走了空气中都残留着杜衡气息,可见他的确在这里待了很久了。 我闷闷道:“哦,他有说到相山来做什么吗?”总不会顶不住萧彦的压力,要和母亲商议着,打算这就把我嫁给那个老得可以做我父亲的当世枭雄了吧? 小落思量半天,道:“王爷也没说什么啊,瞧他模样,又似憔悴了些,只怕就是满心眼里疼着公主,委实放心不下,特地来瞧的吧。” 是吗? 我还是忐忑。 这时小惜给我送来一大盘洗净的紫葡萄,笑道:“端木先生叫人来说,请公主醒了,就告诉他一声,大约找公主有事吧!” “哦!”我正想逃开这若有若无的杜衡清气,扬手道,“把葡萄送端木先生房间去,我和他边吃着边聊吧!” 端木欢颜所住房间就是阿顼住过的房间,我一来便指明了将这房间腾出给端木欢颜住,顺便把原属于萧宝溶的东西都让人丢出去,打算再不让萧宝溶住过来。 端木欢颜正坐在窗边的小圆桌旁一个人摆弄着棋局,看来他百无聊赖,多半正在等我了。 我忙让小落将葡萄端过去,帮他一颗颗剥着葡萄皮,我笑道:“先生,还打算教我继续弹琴吗?” “哦,弹琴……”端木欢颜微笑着吃了两颗葡萄,挥手令小落等退下,继续道,“我是想和公主谈谈情,谈谈……惠王爷对公主这份难得的手足之情。” 我顿时意兴阑珊。好一会儿,我才道:“三哥待我好,我知道。若不到自己极紧要的关头,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把我许给一个老头子的。” “公主说错了。” “哪儿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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