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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告辞。”魏郯收回目光,向魏昭等人一颔首,说罢,从侍从手中接过头盔带上,大步朝车驾走去。

  将官军曹喝令整军,马蹄声纷纷,旗帜猎猎。

  阿谧好奇地左看右看,一点也不曾被嘈杂声吓到。我一语不发,望着那身影随着洪流般的队伍离去,被旌旗、戈矛与尘土遮去。

  “夫君不去新安好么?”那夜,我倚在魏郯身上,轻声道,“或者带上妾与阿谧一起去。”

  “嗯?”魏郯靠着桶壁,声音带着慵懒的笑,“新安有甚好?要带你们去,就去别处?”

  我一振,抬头:“哦?夫君想带我等去何处?”

  “夫人想去何处?”魏郯反问。

  我想了想,重新把头靠在他胸前,叹道:“哪里都比雍都好……夫君去过海边么?”

  “海边?”魏郯声音低低,抚着我的头发,缓缓道,“赶辆马车,你和我,带上阿谧。到了海边乘舟出海,觅座仙山,再生一堆孩子……嗯?”

  我笑笑,听着他说,只觉氤氲的水汽在烛光中变幻作车、马、一群小人,还有山和海……遥远而虚幻。

  “骗人。”我嗔道。

  “骗你作甚。”魏郯笑道,“真的。”他吻吻我的发际,“待到了却眼前这些事,空闲了便去……”

  ……

  “嗯啊……”阿谧攀在我的肩头上,一根手指放进嘴里。

  我低头,心底黝黝叹口气,蹭蹭她的脸颊。

  §第90章 暗讽

  “长嫂。”魏昭的声音传来,我抬头,只见他走了过来向我一礼。

  “二叔。”我还礼。

  魏昭道:“长嫂回府么?弟可与长嫂一道回去。”

  我摇摇头,道:“多谢二叔,妾还要到庙中祈福。”

  魏昭微讶,看着我,片刻,露出一抹微笑:“为兄长祈福?”

  我说:“舅氏及全家都有,今日十五,正是酬神之日。”

  魏昭颔首:“如此。”说罢,他与我告辞,转身离开。

  我的确要去庙里祈福,当然,那庙是琼花观。我与若婵许久不见,她邀了我几次,我都因为府中这事那事不便出去,推却了。

  今日,魏郯出门,我正好得了空闲,去见见她也好。

  天气阴阴的,山上也不闷。若婵没有煮茶,却用山里的泉水将瓜果浸凉,剖开来,口感甚妙。

  “这就是阿谧?”若婵看着我怀里的阿谧,微笑,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嗯……”阿谧望着她,嘴里哼哼道。

  “吃甜瓜。”若婵拿起一片,递给她。

  阿谧来者不拒,正要伸手去抓,被我挡住。

  “她吃不得。”我对若婵说。

  “是么?”若婵有些诧异,对阿谧遗憾地轻叹,“真可惜,你母亲小时候可什么都敢吃。”

  我瞪她一眼。

  “小儿忌讳那么多?”若婵将甜瓜收回,问道。

  “你生一个不就知道了。”我说。

  若婵不以为然地笑笑。

  “近来在忙什么?”我问。

  “还能忙什么。”若婵道,“去了一趟长安,物色些宅院。”

  我讶然:“宅院?”

  “正是。若婵道,“都城迟早要迁回长安,到时再添置,可就晚了。”

  我更加不明白:“你怎知?”

  若婵一笑,“我自有我的路子。雍都太小,朝廷稳固下来,还是要回长安。”说罢,她瞥瞥我,“大公子未同你说过?”

  我没答话,心中却有涟漪。

  “……夫君会重建长安?”

  “……我会。夫人愿与我一起么?”

  那些声音似远似近,又似乎在心底从不曾离去。我低头蹭蹭阿谧的头,把思绪从神游中拉回来。

  “你还要扩大伎馆?”我岔开话,“公羊公子如何说?”

  “管他何事?”若婵瞥我一眼,微微皱眉。

  “你与他就这样?”我试探道,“你不怕有一日他被谁抢走了?”

  “走就走吧。”若婵似乎全不在意,冷笑,“谁缺得了谁?”

  我不再言语。

  阿元说,若婵一直对公羊刿避而不见。这两人的性情一样倔强,谁也不肯让一步,我其实并不想管。可公羊刿对我有恩,以我对若婵的了解,她对公羊刿也并非无情。

  “我是不像你。”若婵似乎窥着了我的心思,淡笑,“我在后院里里待不住,大公子也不会突然神鬼不知地离你而去。”

  我伸着指头让阿谧捉来捉去,片刻,亦笑笑:“是么。”

  魏郯的消息终于传回来。十日之后,家人来禀报,说魏郯的大军还在路上,不过前军已经到了新安。

  使者带来的消息,是魏郯的手书,三五日一封。他似乎时忙时闲,以致信的长短很是不一样。长的时候,他能写成流水账,今日吃什么饭,白日做什么,晚上做什么,还有他睡觉时很想我和阿谧;短的时候,只言片语,说些安好之类的话。

  除此之外,也有别的消息传来。阿元出府探望一次李尚之后,回来告诉我,前方的局势似乎有些紧张,魏郯在新安出来的邰州、稔阳、汝南一带征丁征粮,并以驻军为名将好些乡邑城池的民人迁走,事情在朝中闹得沸沸扬扬。

  我不懂这些军政之事,特别是魏郯那样一个诡计频出的人,他领军在外,做事自有他的道理。

  八月来到,天气也开始晴雨不定。

  任姬临盆的日子渐近,郭夫人命人在偏院收拾出一间厢房来,给她做产室。就在刚找好稳婆和乳母的那天夜里,任姬痛呼出声,第二日凌晨的时候,生下了一名男婴。

  魏郯有了一个新的弟弟。

  我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只觉啼笑皆非。想起我怀阿谧时,众人的企盼。魏郯如此需要一个男孩,可是老天却把男孩给了最不需要的那个人。

  魏傕虽然病重,又口不能言,当他听到自己又多了个儿子的时候,喜悦是毫不掩饰的。

  郭夫人并没有许姬生下魏治时那样高兴,却也忙里忙外,万事做足。没过几日,宫中的内侍来请,说皇后要赐帛,邀了朝中的大小命妇入宫。

  赐帛是中宫的大事,由皇后亲自主持,以示皇家对命妇的体恤。在先帝的时候,此事每年都会有,而何逵乱政之后,民生凋敝,赐帛就再也没有过。去年到今年,农桑收成都不错,太仓储备的粮食和丝麻供了俸禄和军粮还有余,徐后重开赐帛,也在情理之中。

  自从卧病,郭夫人就很少出门赴宴,不过宫宴自然不比其他。魏府中,除了郭夫人、我、梁蕙,周氏、毛氏以及另几位族中妯娌都是命妇,赐帛之日,魏氏驰入宫中的马车排成了长龙。

  我的心情不错。原因是出门前收到了魏郯的信。

  这封信送得很及时,我才要上车的时候,使者刚刚赶到。

  “孟靖的家书?”郭夫人眼尖,看过来。

  “正是。”我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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