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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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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夫人微微皱眉:“孟靖身负军国,却三五日一封家书,这般儿女之态,岂是大司马所为。” 我听着这话,虽有些不高兴,但知道她脾性,这事瞒不过她。 “儿妇知晓,必将姑氏言语转告夫君。”我软软地回道。 郭夫人看我一眼,也不多话,由侍婢扶着登车。 我才坐到车上,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信来。 这封信很是不一样,乍一看去,乱七八糟满是涂鸦,拆开的时候,我愣了好一会。可是仔细看,却见那是几幅小画,里面都有一个小人,大脑袋,两个黑点是眼睛,一个窟窿是嘴,四肢躯干像个“大”字。它时而骑着一匹四不像的马,好像在奔跑;时而拿着一柄剑,好像在跟人练武;时而立在船上,下面几道波浪,像在江上……最后,他坐在地上,一只手画得很长,怀里圈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大的那个人,看得出穿着裙子。 幼稚。我腹诽着,却忍不住笑起来,像吃了蜜,以致于坐车这样穷极无聊的事,我也一路带笑。 命妇入宫,有穿戴之制。今日的装扮,倒不必花什么心思。而一群穿戴规矩的妇人之中,梁蕙便显得格外出挑。她本是公主,不必遵循寻常妇人的那些条条框框,一身绫罗,珠玉琳琅,倒有几分风光回母家的样子。 “到底是公主呢。”毛氏看着昂首受内侍宫人行礼的梁蕙,颇有意味地小声道。 我不语,却瞥向郭夫人。梁蕙又是受礼又是与内侍询问宫中之事,仿若主人,郭夫人虽不说话,却看着有几分不喜。 “傅夫人。”一名内侍过来向我行礼。我颔首,道,“不知赐帛在哪处宫室?” 内侍道:“就在檀宫,待小人引诸位夫人前往。” 我应下。 檀宫在雍都的皇宫中算是较大的一处,它毗邻御苑,平日帝后与群臣赏宴也常在此处。 朝中的大小命妇不少,虽此番赐帛限在六百秩以上,可是来来往往的贵眷也足以将檀宫坐得满满当当。 我从前不爱与这些贵妇们来往太多,觉得听她们比夫君比孩子嚼舌根,还不如去跟李尚商议如何赚钱有趣。可是自从那日王据跟我谈过之后,我亦反省过自己。 这些妇人,她们的夫家都是朝臣,母家不是显贵也是士族。如今魏郯在朝中境地微妙,我与她们相处融洽,绝对是一件好事。 郭夫人这些比我做得好。她虽不轻易出门,可是与一些众臣家眷私交甚好。比如太常梁荣的夫人陆氏、尚书令文箴的夫人童氏、左军师高颖的夫人唐氏等等。郭承的夫人董氏比所有人都热络,见到郭夫人,笑盈盈的迎上来,又是行礼又是问安。 见礼的时候,她们对我皆礼数周全,不过,隔阂也是写在脸上的,她们对梁蕙的热情远高于我。 我并不感到意外,她们的夫君本就是支持魏昭的,我就算有心拉拢,在郭夫人面前也讨不到她们的好。 而当见到王据的夫人杜氏、中郎将温昉的夫人曹氏、司徒张贤的夫人卢氏等人的时候,我亦露出温和的笑容。 我与她们见礼,与杜氏说起王据在新安的消息,向曹氏问起她刚出生的外孙女,赞美卢氏头上崭新的玳瑁簪,而玉莹她们走过来见礼的时候更是热闹,妇人们围作一处,与郭夫人那边泾渭分明。 没多久,徐后来到,妇人们皆噤声归位,向她行礼。 徐后看上去气色不错,梳着先帝时风靡长安的垂髾高髻,广袖翩翩。我看到了她手中牵着一个步履不稳的小童,那是被赐死的纪贵人留下的皇子,名叫励,一直由徐后抚养。 再后面,跟着的是两名嫔妃。她们是魏傕的侄女,去年送入宫中,皆封为婕妤。如今,其中一位已经得孕,被封为贵人。 徐后带着皇子励在上首坐下,众人亦各自落座。只听乐师奏乐,内侍鱼贯而上,手捧各色彩帛。虽叫赐帛,在场数百人,徐后不可能一个一个颁赐。她亲自赐过一些重臣之家的命妇之后,便由内侍将别的布帛颁下。 当然,尽管我心有芥蒂,托魏氏的福,我还是要在徐后面前下拜受赐。 魏氏是朝中首屈一指的重臣,爵上王侯,郭夫人、我和梁蕙受的帛都是本朝最尚的红色。 “夫人安康。”徐后将丝帛放到我手中,声音温和。她的手指轻轻碰了我一下,微有些凉。 “多谢皇后。”我低头答道,垂眸起身退开。 魏傕的两个侄女,徐后也给足了面子,赐了她们的母亲赤帛。魏氏的妇人们非赤即黄,在这许多人之中独一无二。 苑中有案席,早已摆上了小食果物,赐帛之后便是游苑,妇人们很自然地又各自几几而聚,我和郭夫人身旁都围了不少人。 “阿嫤,今日难得来宫中,怎不曾将小女君带来?”玉莹笑着问我。 我莞尔:“带来做甚,你不知她哭闹起来何等恼人,不依不饶,神仙也要被闹翻。” 妇人们皆笑。说到孩子,话题又摊了开来。 “小儿没有不闹的。”曹氏笑道,“小女君如今乃识人欲语之时,最是可爱。” “听闻大司马甚是疼爱小女君。”一位年轻妇人道,“为了给小女君取名,把书都翻遍了。” 是我把书都翻遍了。心里腹诽着,我笑笑,“新生小儿,谁人不爱。” “正是。”这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却是郭承的夫人董氏。郭夫人等几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看了过来,只见唇角弯弯,“大公子头生得女,自当宠爱。” 她将“女”字说得特别重。 董氏旁边一名妇人用便面掩唇,看看我,又看看郭夫人,“我听说公子治是丞相亲自取名?” 郭夫人看她一眼,微笑颔首:“正是。” 我知道她们指什么,也不恼怒,轻叹道:“舅氏本有意为小女起名,只是后来身体不便,故而由夫君代劳。” 那妇人还想说什么,侧边一人用手臂碰碰她,使了个眼色。 我瞥去,梁蕙坐在郭夫人身旁,正将一只樱桃放入口中,似乎全没听到这些话。 “我听闻丞相向来疼爱儿孙,果不其然。”王据的夫人杜氏许是见场面微妙,出言缓和。 众人皆颔首,未几,又各自说起话来。 没过多久,旁边有传来些啧啧叹气之声,我看去,郭夫人和董氏几位似乎在说得起劲,“邰州”、“稔阳”等一些字眼飘入耳中,还有人说“乡邑都空了”。 心中明白过来,她们大概是在说魏郯在邰州、稔阳、汝南一带做的事。 “唉。”司徒张贤的夫人卢氏重重叹一声,“如此折腾,流民闹起来,又要生事。” 董氏笑道:“也室中妇人关系莫大。都说娶妇娶贤,丈夫在外行事不妥,妇人便不该只想着些儿女之事,该劝上一劝。” 这话说得大声,我们这边听得一清二楚。妇人们脸上皆有讶色,谈论的声音低下去。 杜氏听出了端倪,看向我。 这般言语,明里是说给我听的。我再充耳不闻,这个大司马夫人就算白当了。 我微笑,看向董氏,“夫人所言,甚是有趣。丈夫在外行事,与妇人何干?” 董氏道:“岂与妇人无干?为妇者,见夫婿行为有失,当提点提点才不失闺中父母教诲。” “妾惭愧。”我心底冷笑,缓缓道,“闺中典籍,唯女诫仍记,书言女子卑弱第一,敬顺为道;又言男外女内,天经地义。” 董氏似乎不料到我会出言反驳,一愣,正要说话,我却不给她接话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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