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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有人请命要进来,他淡淡地准了一声。我捏着裙子脸红红的,非常紧张。

  那人说:“主上,属下是来请林殿下头带的。”

  头带?黄色的头带?我刚才扯白纱巾的时候好像发现一个明黄的东西,那东西哪去了?

  楚楚也跟了进来,她的眼睛四处寻找,在看见我以后,捂脸,然后呆呆地看着我的脚底,我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两条明晃晃的黄头带躺在我的鞋底下面。

  流暄看见这些,居然还能亲切地跟我说:“在玩什么?”他大概是脾气最好的主子了。汗,当然,现在不是讨论流暄脾气的时候。

  楚楚和进来拿头带的人吓得一起跪下。楚楚盯着地面热泪盈眶,我知道她肯定是在想,本来就怕主上,第一天调到这里又做了那么多错事,现在别人闯祸了,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自己,可能越想越觉得委屈,委屈却不能喊冤,除了哭也只能哭了。

  我小心翼翼地看流暄,可是流暄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生气的,嘴唇勾起来,笑得很美很自然。

  我迅速地把脚下的黄头带捡起来,看见了头带上印着的图案,是一朵娇艳的月桂花,上面还有“金宫”的字样,月桂花,金宫,本来应该被人崇敬地戴在头上,却被我不小心给……

  流暄说:“因为风遥和林桑要去攻打江陵城,按习惯他们临走前要换上新头带。”

  没想到四殿戴的黄头带就被放在这块白纱巾上,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也应该摆在托盘里,放在书桌上。当然闯祸的我,没有权利拿这个当借口,可是今天这事儿,简直就像是在下老鼠药,明知道老鼠会去碰,故意摆在那里,或者说,它摆在那里,就是吸引老鼠去碰的。

  流暄笑笑说:“看见头带上的图案了吧,上面代表了金宫,还有一朵你……我最喜欢的月桂花。”

  楚楚红红的眼睛看着我,不断地冲我眨眼睛,想拖我跪下。我错了,我想认错,可是不知道该怎么插话。

  “把它戴在头上代表了对金宫的尊崇。”

  我咽了一口吐沫,开口说:“主上,我……”真的是闯了弥天大祸,话还没说出来,谁知道就被打断了,流暄说了一句不着边的话,“听说你有一个朋友叫紫苑,是风遥殿下的人?”

  我僵住了,紫苑,现在怎么提起了紫苑。好吧,经过流暄一提醒,我想起来了紫苑是风遥殿下的人,那就刚才踩了风遥殿下的头带一事,这一瞬间我还觉得挺高兴,我承认我也太小心眼了,紫苑把我喂蚊子,收买小莫,故意得意洋洋地讽刺我的事,我居然还放在了心里。我鼓起勇气说:“我是认识紫苑,但是她不是我朋友。”我是不可能把紫苑当朋友的。

  难道流暄的意思是紫苑是你朋友,又是风遥殿下身边的红人,你踩了风遥殿下的头带,风遥殿下大概也不会很生气。呃,如果流暄想用这个理由来给我脱罪的话,还是算了,就算我脸比树皮还厚,也不敢把紫苑冒认成我的朋友。

  流暄笑笑,他脸上的表情那是什么意思?有几分嘉许,觉得我说的对?然后他的语气很平淡,是在下命令,“去把头带送给两位殿下。”

  楚楚擦干了脸上的泪,可能被吓住了,胳膊过于用力,脸上起了一片红点,她看着流暄的背影,眼睛里有些茫然。跪在那里不敢起来,半天才结结巴巴说:“主上,属下知错。”眼泪“噗噗”掉在手背上。

  楚楚的意思我明白,把我踩过的头带送给林殿下,如果被林殿下知道了,说不定要把她牵连进去,她现在一定委屈死了,我犯的错,凭什么她也要认错啊。

  我伸直手臂,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流暄说:“你之前在林桑那里做近侍?”

  楚楚委屈地带着哭声,“是。”

  流暄又说:“他很器重你?”

  楚楚说:“林殿下对我很好,一直给我机会让我立功,这样我才能晋级戴上青头带。”大概,越想越伤心,眼泪跟掉豆子似的,肩头哆嗦着,还努力把话说好,向外人声明,我没哭。

  流暄淡淡一笑,嘴唇抿成一条线,“他器重你,为什么还要把你送到我这里来?有没有跟你说过原因。”

  楚楚本来就难受,被流暄这么一说,立即像孩子一样哭出声,“林殿下没说过。”

  流暄“哦”了一声,“他没跟你说,你直率的性格,单纯的模样,我会喜欢?”话出口,声音极为清脆,仿佛在屋子里还有回音。

  我仿佛忽然忘了呼吸,楚楚也不哭了,鹿眼忽然睁大了。

  流暄喜欢直率、单纯的性格?林殿下送楚楚过来是因为楚楚是流暄喜欢的类型?

  楚楚呆呆地跪在那里,好像流暄的话吓到她了,然后表情变得浓重起来,好像是在考虑什么。

  流暄又重复了一遍,“把头带给两位殿下送过去,什么也不必说。”

  先反应过来的是在地上跪着的另外一个人,他起身恭恭敬敬从我手里接过头带。我呆呆地看着流暄,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是流暄嘴唇勾起来,冲我一笑,我立即有点眩晕的感觉,手指一松,明黄的头带开始在我手心里滑动,我低头去看拿走头带的那人,那人的手从袖子里伸出来,他手腕的中间被掏了一个大血洞,皮肤还没有完全长好,上面涂着一层药膏。这伤大的得人,中间的肉是被人硬生生的剜下去的,我退后一步,忽然想起了什么。

  这样的伤,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以后,为了毒不要扩散,迅速把周围的肉都剜下来留下的。

  我好像是无意识地开口说话,“是不是被什么咬了?”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关心这个。

  那人手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是被江陵城的人偷袭了。”

  我攥紧了手,他立即抽不动了头带,我说:“什么人?拿什么东西偷袭的?”

  那人愣了,回头去看流暄,流暄的眼睛眯起来,我定定看着他,我一定要知道答案,“是谁偷袭的?”我又问了一遍,好像因为回想起什么,胳膊上的汗毛都站立起来。

  因为流暄没有说话,他也觉得这不算是什么机密,于是说:“没有看清楚人,是被一只蜈蚣咬了。”

  我笑笑,松开了手,脑子里开始快速地旋转。

  好像看见了一个懒洋洋靠在树上的男人,穿着雪白的衣服,他冲着我微笑,他的五官很漂亮,是那种简单帅气而有干净的脸,他笑的时候,让你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单纯的人。

  每一次我从远方看见他,他都认真地冲我打招呼,然后接着晒太阳,他懒洋洋的,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但是又对一切都没有丧失兴趣。他灿烂的笑,让你想接近他,无论他是躺在草地上,还是歪歪扭扭靠在树下,你都会觉得他是美的,清澈的眼睛,单纯的美。

  可是当你靠近他,你会发现你错了。

  他会吸引你,但是他不会在乎你,他只在乎他的游戏,他操纵人,杀人的游戏。

  让他手里的毒物在你身上留下齿痕,无疑是他最喜欢玩的游戏之一。

  他是谁,他是楚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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