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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这是当时你的刑求者想陷害的人。你的问题如此跳跃,句句都在要害,离澈招架不住,狼狈道:“我只是个领命办事的!你问太子去。”你点头,并不穷诘她,只徐徐道:“你知道的许多事,太子不让我知道,我就不问。但这几天来我知道了一些事,别说你、太子恐怕都不知道,却不能不告诉他。”这两句话下来,如绕口令,贴虹眨巴着眼睛,离澈寂寂无声,你估计她们已经被绕晕了,趁胜追击,对离澈再来一记重锤:“离姑娘!你领命这么久,应该也觉得形势奇谲凶险?我必须马上走!拖过今晚,不知再出什么事。你需得将我送出去!”

  离澈果然被镇住。看她虽然另有一副肚肠,但对伯巍的命令是听从的。你说得厉害,她不敢不信,迟疑片刻:“救你出去的关节还未妥当,只是……”

  你迅疾道:“只是如何?”离澈为难道:“强行提前,很冒险。”你立刻回答:“那就冒一次。”

  生命中的险境何尝少过,一次次冒下去,只要不死,旅途也就继续了。但若留在这儿,王妃虽暂被伯巍狠话吓住,到底不成定局,若回头一思量,想出别个什么法子来,她总是积年成了精的后宫头子,而且说破了天总是伯巍的生身母亲,你如何应付?还是走了的好。

  离澈道:“外头是琢持殿,每日卯时 起,诸部大人坐那儿议事,其中有一位,是和太子爷说好的,我若有事,可以将信息传给他身边的一个人。现在,我尽快去给他传信,请求提前办事。成与不成,还要他们决定。”

  救兵如救火,怎容得几询问、几决定?你咬牙:“你几时可去传信?怎么去?”离澈答:“那里的火烛、陈设清洁本来就是侍儿的活,我混过去罢了,就在申正 。”

  此刻是未时三刻,距申正还有五刻二小刻 。你斩截道:“我跟你去。”离澈与贴虹一起吃惊道:“什么?”你解释:“我有紧急情况,必须面陈外面的大人,请他转达太子。”

  这是鬼话。你只是想,多靠近宫外一点儿,也许就能多抓住一分逃脱的机会。另外,离澈既有本事半个多时辰就安排她自己混出去,那当然能多混你一个。你这样赌。

  你赢了。

  离澈吐出一口气:“好,我来安排。”

  贴虹本来只管听你们说话,此刻发出一声呜咽,像被人抛弃的小动物。她是聪明的,知道你又要一人前去,不会再带她。

  你无言的按了按她的肩。也许没有你在身边,她反而更安全。谁知道呢?

  八、惠而好我

  天暗得那么早,也不算是正经黑,但是空气中飘着点雨雾,哪儿都黄蒙蒙的了、看不分明,琢持殿已经点上些烛火,隔得远,看不见什么光,只是暖意透出来。你们过去,是要将宫灯都正式点亮,供大人们照明的。

  刚进院门,后头忽有什么声音追来?造作的、紧急的、喉头和舌根磨着屠刀。

  你和离澈对视一眼。其他人都停住、向后头追来的人屈膝行礼。离澈狠狠推了你一把。

  借着门和墙的遮掩,你撒开腿就跑,手把衣摆高高撩起,心越跳越快。

  到底追来了,追来了!王妃和贤平嫔也好。前世今生的债也好。你并不想要回去也并不想要理他们。护着自己的身体,如果这次允许你能逃开他们那你也允诺放过他们,神?如果这次能够脱身,你愿意向神讲和,把你的头俯在神座之下,承认它们的力量!

  你的头撞在一个人身上。

  抬头,清郁的眉眼,隔了那么多年的时光,带了点不可置信,嘴唇微微张开来一点,他的唇角真是俊秀:“连波?——啊不。如烟?!你在这里干什么?”

  你来不及说话,只是往后一瞥。叶缔比你想像得还要聪敏,迅疾把你一带,擦墙根走开。你在他的斗篷里。他是要离开的,车马都已经备好。斗篷是那么轻又那么沉呵,他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有点急促。眼前黑得那么温柔。他的气息……他的温暖。

  你跟他在马车里。

  这是神给你的机会吗?兜兜转转,又回到这儿。给你一次机会原谅他……或者说,原谅彼此?

  “这是怎么回事?”车子出了宫,叶缔低声问。

  “如果我说了怎么回事,大人您又将怎么办呢?”你也低声道,喉咙里哽着一团硬块。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期待着他回答。

  他只是沉默着,终于道:“我明白了。”你倒笑起来:“大人明白了什么?”舌根发苦。他和你说的也许从来就不会是一件事。你想。斗篷里面这么黑,你瞎得像个胎儿。

  “这种事,确实很难说出口啊。”他沉沉叹气,“你还是个孩子……难为了。”再沉默片刻,下定决心,生怕再不说就要改主意似的,语速偏快,“这些天我们一直在担心太子。你必须回到他身边,免得他做出蠢事。以后的事,我们再说。”

  原来,伯巍为了你要做出什么蠢事?红颜祸水,红颜祸水。以叶缔这么正直的人,确实觉得很踌躇吧。当初不曾一了百了的杀了你,现在为了安抚太子,竟然亲手要把你送回去,以后的残局还不知怎么收拾,想来他挺头疼?这样,都没有开口责备你,因为知道责备你也没什么用了。他真是个君子。

  车马辘辘,你遮在斗篷下,静静开口:

  “若干年前,大人还是韶华少年,曾爱上一名女子,家中嫌那女子门第不高,不肯答应,女子还坚持不愿做妾。后来王听说此事,想调停,却自己看上这女子,要入宫中,而大人也就拱手相送,致她丧命。可有此事?”

  叶缔胸口疼痛的起伏一下,问:“你是何处听来?”

  “……难免有些闲言闲语。”你回答。语调平静的,底子里却有着浓重的血腥味,不知他能不能听出来,像你听出他的疼痛一样。

  多么高兴,你可以让他痛。当一个人是你在这世界上最爱也最恨的对象,你是多么乐意把刀子捅到他心窝子里,让血飙出来,哪怕这把刀的刀锋要用你自己的骨头磨出来也都没有关系。都乐意。

  所以,舌尖带着血腥味跳跃,像扑向死亡的野兽,只有这份情绪是真实的,语言不过是艰难穿上身的一件伪装。你不像在人类的世界里。

  他默然良久,答的是——“人言言殊,以讹传讹,说些没影子的事,也是有的。”

  这样……也算是答案?我哑口无言站在一边。舌头像是苦涩的石头。多么奇怪,在这句话里我忽然又感觉到我的存在。这个“我”的出现是要做什么呢?而你……又要做什么。

  你也陷入沉默,好像足足过了半辈子的时间,方道:“如果我现在愿意随您去,您收不收留我呢?如今您的能力远胜于昔,愿不愿意,无论如何,承担一名女子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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