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瓜(4)_明月珰

四

　　“可是……”李嬷嬷生在后宫几十年，这宫里的人看得多了，始终放心不下这位贵妃。

　　“嬷嬷别担心了，她难道猜不出自己为什么能够重新回宫？初一按例是她承宠的日子，她选择初二回来，不就是向我示弱了么？她撞见那事以后，见着皇上估计也别扭，皇上见着她估计也没好脸色，你就不用担心这些了。”

　　“但是贵妃年少貌美，如果有一天诞得皇子……”李嬷嬷急急地道。

　　“嬷嬷是在说哀家不如令狐瞳兮么？”独孤媛凤凌厉地看着李嬷嬷。

　　“老奴不敢，娘娘天人之姿无人堪比。”要说太后这人有什么缺点，那就是自视太高了，有时候难免恃宠生骄，城府也未必能深过那贵妃。

　　李嬷嬷一向认为独孤媛凤如空谷幽兰，自有馨香，但是那令狐瞳兮却仿佛国色牡丹，开得绚烂夺目到了极点。她的心思也密不可测，一年就能打动当今圣上的心而跃至贵妃，足见其不简单，可惜自己的主子始终没将她放在眼里。

　　彤辉宫齐云对瞳兮说的又是另一番话语了：“不知太后为何竟主动提请皇上让娘娘回宫？”

　　瞳兮抿了口茶，“她想整肃六宫，可惜自己又想给皇上留个良善的好名声，便想拿本宫当刀子使。”瞳兮今日听了独孤媛凤加重语气说的那几句话，仔细联想了一下宫里的情形，便明白了独孤媛凤的意思。

　　瞳兮叹息一口，再抿了口茶，“看来本宫还应该感激一下昭妃的。”她忽然话锋一转道：“这茶是金凤凰吧？”

　　金凤凰，茶色泽浅金褐，香气清高深幽，汤色橙黄清澈，红边绿心，极为珍贵，一年不过得七八斤而已，正是瞳兮最喜爱的茶。

　　“正是。得知娘娘要回宫，韩尚食特命宫人敬上来的。”

　　“难为她还记得本宫的爱好。”瞳兮从小到大对衣食用行的挑剔都是令人发指的，什么都喜欢最好的，只有这后宫的奢华才能让她如鱼得水，生活得悠闲自在。瞳兮笑得眼如弯月，又享受地抿了口茶，在瑶光寺的三年，瞳兮因喝不着这茶，平日便宁愿只喝白水。所以这皇宫对许多人是人间地狱，对她却是人间天堂。

　　“传彤史，将本宫不在这三年的起居注拿来本宫看看。”这本是皇后才能做的事情，可是如今她代掌六宫，查看起居注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这里有所有宫妃侍寝的记录，最能看出这宫里的风向。

　　瞳兮仔细的翻阅着这三年的彤史，前两年的实在无趣，还是一如既往的轮流侍寝，但从慕昭文进宫后便有些不同了，两个月前她打破了天政朝轮幸的规矩，一月内连续两日侍寝。

　　瞳兮单手撑住下巴，左手手指点着起居注。这确实有些不同，昭妃可是天政帝这么多年来唯一连幸两夜的妃子。瞳兮又看了看慕昭文的背景，父亲不过是一名五品小官，并没有值得天政帝特别关注的地方。

　　这些都说明一个问题，慕昭文其人必有过人之处，瞳兮不由回想起那名带着同情看自己的绝丽女子，被天政帝如此恩宠，的确有资格同情自己这个弃妃。

　　“玄纁、束帛伺候本宫沐浴更衣。”瞳兮站了起来，东奔西走一日也累了。瞳兮绕过紫檀嵌染牙广韵十二府围屏，伸展双臂让玄纁二人伺候她脱了衣衫，缓缓的步入热气腾腾的温泉池。

　　这宫里，只有皇帝的寝宫紫宸宫、皇后的寝宫以及瞳兮的彤辉宫有引天然温泉而成的浴池。温泉从白玉池畔立着的三柱龙头汩汩的流入池内，瞳兮喜欢将双腿搁在龙头下，享受水流的冲击，池底也有六七个孔窍通流，水流似滚珠泛玉，咕嘟嘟冒将上来，比被人推拿还舒服。

　　瞳兮闭上眼睛，嗅了嗅池里的香气，“是本宫喜欢的孙思邈《千金翼方》里的方子。”

　　这方子用丁香沉香青木香，珍珠玉屑蜀水花，桃花钟乳粉木瓜花，柰花梨花红莲花，李花樱桃花。花、香分别捣碎，再将珍珠、玉屑研成粉，合和大豆末，研之千遍，密贮。用来洗手沐浴洁面，能使容颜如玉，光净润泽，身上臭气污秽皆除。

　　玄纁和束帛在一旁见主子高兴，两人对视一笑。玄纁取了腊梅香气的香膏均匀地摸在瞳兮的发丝上，为她滋润秀发。还有两个小婢为瞳兮捏着脚底的穴位，让她舒服得几乎呻吟出来。

　　瞳兮嗅着空气里温暖的香气，再想想那瑶光寺凄凉的三年，越发觉得她离不开这里，任何想撵走她的人都将是她的敌人。

　　玄纁从一旁的描金彩绘衣架上取了袍子伺候瞳兮穿上，然后瞳兮歪在紫檀美人榻上晒头发，顺手翻阅着尚宫局尚宫送来的文书、录记。

　　不久，就看见束帛拿了个青白玉缠枝莲香薰炉进来，“娘娘，尚服局的司饰新敬了一盒瑞脑香，奴婢给你点上？”

　　瞳兮那流光含波的眸子一转，“不用了，收起来吧。让尚食局每日敬一点儿瓜果，搁在这宫里还不比那些个俗香好闻么？”

　　束帛应了声，自下去通传。瞳兮本就不喜那些调和的香气，除了冬日的梅香以外，她最爱的便是瓜果的自然香气，而且从小她母亲就说过那调和出来的香气，虽然独特但最易被人做手脚，所以她向来都是少用为妙的。

　　“齐云姑姑，你去跟内侍省的内侍监说调换一下彤辉宫的宫女，让他选一些长得齐整的宫女来宫里听差。”瞳兮的心事，齐云最是了解的，立即退了出去。

　　至此，瞳兮每日都要追问一次宫女挑选好了没有，因为这是她当下最关心的问题，下个月她能不能躲开那个磨难，便全看这些宫女了。

　　待齐云回报终于选好的时候，瞳兮才舒了一口气，精心地装扮起来。选了一袭湘妃色刺金芙蓉花的宫装，那刺金芙蓉花皆用细如胎发的金丝线绣成，花蕊以黄宝石和小珍珠装点，光艳如流霞，透着奢靡的皇家尊荣。臂上挽了丈许的鎏金轻绡，用金镶玉跳脱牢牢固定。

　　瞳兮又让束帛给她梳了一个高环望仙髻，这种发髻高环巍峨，甚为瑰丽高贵，乃是汉武帝梦瑶池王母来会，所携诸仙女之发髻，帝醒后令宫妃效仿而成的。这宫里除了皇后外，只有贵妃和嫡出的公主才能梳。

　　瞳兮又选了一支十树簪钗所成的赤金缀玉金步摇为饰，以鸾凤衔东珠步摇为正中，东珠缀至眉间，辉映着她秋水含波眸，紫晶六鸾为翅、翠羽九翟为尾，每翅以青金石、紫莹石、蜜蜡、月光石、蓝宝石、东菱玉为缀。明珠、绿髓、白玉、珊瑚，周身珠辉华耀，流光溢彩，整个人看起来绚烂夺目。

　　瞳兮梳洗完毕后，用过早膳，内侍监荣公公便亲自将齐云姑姑挑选的十名宫娥送到了彤辉宫。

　　“都抬起头来吧。”瞳兮轻轻地道。阶下跪着的十人，环肥燕瘦皆有，或娇俏天真，或清雅出尘，看来齐云将各种类型的都挑选了一个。瞳兮递了一个赞赏的微笑给齐云，虽然天政帝的喜好无法预测，但各种类型的都有，总有一个能入他眼的，瞳兮很有信心。

　　所有抬起的眸子里无一不闪现着惊艳之光，旋即便是无穷的艳羡，瞳兮明白自己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只要她们能够艳羡她的地位、她的生活，那便表示她们能为她所用。

　　瞳兮想着目前得宠的昭妃乃是清丽出尘的女子，所以便对十人中最清丽的女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贵妃娘娘，奴婢小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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