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瓜(3)_明月珰

三

　　春光挥洒在身着朝服的令狐瞳兮身上，满身珠光宝气争相辉映，华丽尊贵不可言喻，璀璨闪烁迫人双眼。

　　贵妃的翟车出光顺门至皇帝白日临政的含元殿，瞳兮深呼吸一口，就着内监的手降舆，一步步走进含元殿。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瞳兮行六肃三跪九拜礼。听得上方传来“平身”二字方敢起身，垂首立于阶下。

　　之后是久久的沉默，瞳兮有些忐忑地悄悄抬起头望向阶上那人，哪知他也正看着自己，四目对视一瞬后，瞳兮慌张地低下头。她离宫三年，本以为再回来会好些，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地害怕他，怕见到他的眼睛。

　　其实那双眼睛说起来真是没有什么可怕的，龙睛凤眸，好看得紧。里面也并不见什么冷酷残忍，只是一味地深邃，叫人猜不透。对于瞳兮这种习惯察言观色的人来说，遇上这种看不出喜怒的人总是先就畏惧三分。

　　“贵妃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么，为何不敢看朕？”那声音还如以往般低沉动听，只是听不出什么喜怒哀乐，瞳兮的心就更惶惶不安。可他这话就不对了，明明是他做了亏心事被自己发现，倒仿佛自己做了亏心事一般。

　　瞳兮再次抬头，努力凝视了天政帝皇甫衍不到片刻，旋即又低下了头。即使错的不是她，她也依然害怕他。只是这一次她看清了他的样子，比起三年前眉宇间更添了些深沉。

　　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眉目清朗如静川明波，身姿俊雅若芝兰玉树。他只是静静坐着，已觉得仿佛看到朗月出天山，寒星耀天河，论雅致似竹露清风，看风姿是兰桂吐芳。真当得上“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之语。

　　可是，即使如此丰姿，瞳兮还是害怕。

　　“贵妃给太后请过安了吗？”天政帝随意地问道。

　　“回皇上，臣妾还未去长信宫请安，请皇上容臣妾告退，这就去长信宫。”瞳兮巴不得快点儿离开，三年了，想不到三年后她还是觉得无法生活在天政帝周围的三丈范围内，觉得害怕得连大口呼吸都不敢。

　　“朕今日也要去，贵妃先坐会儿，等朕忙完一同去长信宫给太后请安。”话音刚落，上面就传来翻阅奏章的声音。

　　瞳兮听他用如此平静的语气在自己面前提起太后，心里的石头便落了地，看来他并无意提起当年的事。只是她依然不敢抬头，总觉得他的目光随时都包围着她，将她的骨头都要看透了。

　　龙翟两舆一前一后进入太后居住的长信宫。

　　“臣妾恭请母后圣安。”瞳兮上前行六肃三跪九拜礼。而天政帝只是在一旁敷衍地行礼，随口请安了事。

　　瞳兮想起天政帝已往也是这般随意地对太后，自己还以为是天政帝对这位后母并不在意，从没往那见不得人的勾当上想过。如果不是被自己亲眼撞破，瞳兮是万分不能相信天政帝会与后母有那种关系的。如今细细品来，才发现他语气里的暧昧以及独孤媛凤眼里掩饰不住的情意是那样的明显。

　　“平身。”上首传来珠落玉盘的声音。

　　瞳兮抬首直面当今太后独孤媛凤，这位“母梦月入怀而生”天生皇后命的独孤媛凤成为太后的时候不过芳龄十八。

　　瞳兮有时不得不想，如果独孤媛凤那出生的奇像吹得不是那么玄乎的话，信奉鬼神的先帝也就不会心血来潮地宣她入宫封为皇后了，到如今也不用引出这段乱伦的丑事来。

　　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这些个大家族里什么肮脏的事情没有，瞳兮对这些都见怪不怪了。只是这独孤媛凤设计引自己撞见那不堪的一幕，导致自己不得不离宫，实在让她忍不下这口气。她素来不是个怕斗的人，这一次独孤媛凤下旨让自己回宫，虽不知她到底在盘算什么，但是她能不能如意可就由不得她了。

　　独孤媛凤望着这个三年不见的“儿媳妇”，心里也并不好受。令狐瞳兮的家世不比自己逊色多少，都是景轩皇朝的豪门大族，可她的气势比之自己估计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走到任何地方，都是最受人瞩目的那个。独孤媛凤有些嫉恨地看着她身上的贵妃朝服，如果可以，她真的想将太后的朝服与她对换，她想要的不过是正大光明地成为天政帝的妻子而已。

　　“臣妾此次还为母后准备了一份礼物，请母后笑纳。”瞳兮接过束帛手上的锦盒，双手呈上。

　　那锦盒一打开，金光满屋，里面装的正是一套《金刚经》。“母后，这是臣妾三年来潜心向佛，为景轩皇朝祈福而发愿抄的经书，臣妾在墨里还特地加了金粉，以表诚心。”瞳兮微微笑着。

　　“皇上也看看吧。”独孤媛凤将经书递给了天政帝。

　　“贵妃的字写得越来越好了，颇得柳体清劲峻拔，骨力遒健之精髓，还兼得秀美多姿的婉媚之趣，别具风格。”天政帝难得赞一回人。

　　瞳兮心底暗自得意。她从小就聪慧过人，精于琴棋书画，顶着京城第一才女的光环，被人赞得多了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天政帝却甚少赞美人，瞳兮虽怕他，能听到他夸赞自己，心里却格外的舒坦。

　　既便如此，她也不敢直视天政帝，只是垂首谢恩。

　　“贵妃的字确实越来越好了，只是用金粉为墨也太过奢靡了。圣人讲勤俭持家，皇上又素来提倡节俭，佛主看重的是诚心而非这些虚华之物，贵妃是否太过了？”独孤媛凤不满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瞳兮没加辩解，以前她或许会以为独孤媛凤是处处看不惯自己，如今想来大概是这位太后的醋意太大了。

　　天政帝没坐多久，就借口政务繁忙匆匆离去。瞳兮只当他坚持同自己一道来是想看看自己面对他和独孤媛凤时的态度，瞳兮自问她表现得就仿佛那事从没存在过一般。

　　独孤媛凤的话打断了瞳兮的思绪。“贵妃回来就好了，由你暂为统率六宫，内宫妃嫔等如有不尊家法、干预国政、颠倒是非、狐媚惑主的，你可要严加访查，据实陈奏，从严惩办。”

　　瞳兮没想到独孤媛凤送了这么大一份礼给自己，这本是皇后应尽之责，如今她这个贵妃来暂代，不得不说这个礼物很珍贵。可是独孤媛凤这样强调，道让瞳兮听出了弦外之音。“臣妾谨遵太后懿旨。”她也回答得好，如果以后有什么严惩，可都是奉了太后的懿旨。

　　瞳兮留了片刻后，便告辞离去。

　　独孤媛凤身边的李嬷嬷立即上前道：“娘娘，这贵妃看起来比三年前似乎更沉静了，而且她还知道那么多秘密，老奴怕……”

　　独孤媛凤笑了笑，“嬷嬷不用为那件事担心，就算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敢说的。这事如果泄露虽然会毁了哀家，但是她令狐一族恐怕就再也存不下去了。皇上是什么人，如果她有威胁，岂会留她在这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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