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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嗯。”

  羌良人似乎也不愿意在这祭坛下久呆,领着我们穿过神堂,向神庙深处走去。这神庙里重门迭户,大间套着小间,前进挨着后进,门贴金箔,柱镶碧玉,壁悬珠络,梁垂宝串,竟比王庭还富丽堂皇。

  羌良人给我介绍三位驾临的祭司,七十多岁的第一祭司,名叫阿乌,是个教坛里断舌侍神的老前辈;第二祭司却是羌良人自己的教养恩师,名叫彝彝,专修蛊道;第三祭司名叫阿曼,目光灼灼,满面精干之色,整个宴会都是他在主导;本来这次夜宴应该有四位祭司主持,但第四祭司却没有出现。

  教坛祭司倒也爽快,酒过三巡,就直接表达了请我不要给白象王后治病的意愿。

  他们并不知道白象王后的病另有蹊跷,只是被我用两天功夫就令白象王后清醒的的表面现象吓了一跳,所以才派羌良人请我来。

  “当然,我们也不会让你为难的。”

  阿曼劝说一阵,拍了拍手,几十名侍女捧着袋口宝光闪闪的袋子走了进来——不止我面前有,跟着我来的荆佩、林环和众虎贲卫每人都有只或大或小的宝袋。

  众人都是长安出来的,自然识得其中之物的价值,不禁咋舌:好大方的手笔!

  可也正是因为他们对白象王后的病情的看重,让我意识到她绝对有能力将巫教打压到残废。相对于国家的侵略力来说,文化的腐蚀更可怕。这个人,不能不治。

  主意既定,这事自然不能顺他们的意。三位祭司里,不能说话的阿乌急得比手划脚,彝彝不动声色,阿曼眼里却是狠意一闪。

  宴会还在继续,与宴的人却都已经失了兴致,我正措词告别,堂外却突然走进一个人来,那人一面走一面带笑赔礼:“抱歉抱歉,被琐事耽搁了一下,我来迟了。”

  这人说的却是汉话,定睛一看,那人却是在王庭宴会上有过照面的熟人,教坛的第四祭司阿诗玛。阿诗玛显然对汉家的礼节比较熟悉,一进来就先见了礼,然后再酹酒劝饮。

  “云郎中,这是我们这里特有的芝衣酒,长安可喝不到,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很好。”我抿了口酒,觉得阿诗玛的声音兼有男子的醇厚和女子的和悦,听在耳里十分受用,听了还想再听,告辞的念头竟是不知不觉的消失了,而且觉得与他交谈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我心里一动,转头看了荆佩等人一眼,却他们对我和阿诗玛的谈话并不在意,注意力都在堂下异国风情的歌舞中。

  阿诗玛见我转头去看别人,便呵呵一笑,颇有自豪之意:“云郎中,我南滇国小民穷,什么都不如上国,只这歌舞曲艺,却有与上国不同的风韵。”

  “南滇人人能歌,人人能舞,孔雀舞艳绝天下,这盛名我是知道的。”我晃晃酒杯,对羌良人一笑:“据说贵教喝酒是不用酒杯的,都是众人围着酒坛用芦苇杆从缸里吸酒。办这个完全汉式的宴会,你可辛苦了吧?”

  羌良人微有讶色的看着我,阿诗玛笑道:“想不到云郎中对我教风俗也有了解。不错,这芝衣酒我教中人是不用酒杯喝的,只有用芦苇杆就着封酒坛才能喝出真正的美味来,云郎中要不要试试?”

  “这世上新奇的世事大多危险,云迟胆子小,不敢乱试,这便告辞了。”

  “且慢!”

  第三十七章 冲突

  我闻声回头,直视着阿诗玛幽黑深遂的眼睛,问道:“阿诗玛大祭司还有何要事?”

  阿诗玛有惊疑不定之色,一时却未说话,我微微一笑,和声道:“阿诗玛大祭司,我们中原有句话叫‘事不过三’,同一种手段已经对我施用了两遍,你觉得第三遍还会有效吗?”

  我话一出,入席以来就神色不动的彝彝大吃一惊,阿诗玛更是惊得连桌边的酒杯都扫倒了。酒杯落地,大堂两边的夹壁就响起了一阵骚乱,人还没出现,闷不吭声的林环就已经抢前一步一把抓住离她最近的羌良人,把她拉到我身边。

  堂下的歌舞姬已经快速的退走了,只剩下不断涌出刀枪并举对着我们的教坛卫士,这鸿门宴的流程熟练的得紧,想来并不是一次两次设这种宴会。

  暗里施巫蛊之术我还能容忍,但这明刀实枪的威逼,却让我勃然大怒,厉声喝道:“阿诗玛!你如此无礼,真以为我朝锋芒不利,削不平滇国境内的神坛山头吗?”

  翼卫在我们几个女子两侧的虎贲卫阵型一变,随着卫队长的挥手示意,立即有一火五人迅速向迎头冲来的教坛卫士扑了过去。两方都是军中精锐,但兵器、战斗心理、战术修养却不是一个档次。教坛侍卫与虎贲卫甫一照面,为首的三人便倒了下去,血水激射,骨裂声厉。

  “杀!”

  见血之后的虎贲卫出手越发迅猛,暴出一声厉吼,向教坛卫士群中冲杀过去,五人是最小的协同作战单位,人数虽少,但团队作战的默契却强。不像教坛卫士,没有经过正确的战术教导,根本不懂团队协同作战的奥妙,一昧攻击,毫无进军节奏可言。

  这五名虎贲卫冲进敌阵,左突右刺,却像一扇小小的石磨,正在黄豆堆里绞动,虽然最后必会不堪负荷,但在它没毁之前,却足以绞碎任何挤到磨口里的黄豆。

  阿诗玛他们未必没有经过战阵,见过血腥,但他们肯定从没见过像虎贲卫这样精锐中的精锐,看着堂下如虎出柙,几个呼吸之间已经杀了不下十人的小火,面如土色,目瞪口呆。

  荆佩趁机一跃而出,竟从惊怔没回神的教坛侍卫中游鱼般的滑了过去,其动作快如行云流水,转瞬间把阿诗玛和阿昆都拖了过来。我知这不是仁慈的时候,这两人一被拖近,便扣住他们的肩膀,指下施力,将他们从臂关节到下巴都错开了臼——错骨分筋的手段是中医骨科的绝技,施于人身,比用绳索捆绑更有效。

  若说刚才拿着羌良人还不保险,目前拿的这两位掌实权的大祭司,却足以使我们安全无虞了。

  “走!”

  二十五名虎贲卫,头前一火开路,另外四火分居我们的前后左右,踏着血路往外冲。直到此时,呆怔的阿乌和彝彝才醒过神来,指挥教坛侍卫冲杀。但此时整个客堂都已经被虎贲卫整齐有力的喊杀声和与教坛侍卫交手时的厮杀声遮掩住了,他们喊了什么,连我这一直分神注意他们的人都听不清。

  客堂之外就是四通八达的廊芜,远远的有教坛侍卫前来支援,这些新援没有经过客堂内的厮杀,情绪平稳,这才将人质的用处凸显出来。荆佩和林环将两名祭司一前一后的推出去,顿时将大多数援兵吓得逡梭不前,弩箭也不敢放,偶有几个冒险的侍卫冲近,立即被虎贲卫斩杀。

  汉庭军中的精锐,号称能以一敌十,此言果然不虚。我在虎贲卫的掩护之下跟着退走,一手扣住羌良人的腕脉,防她逃脱,笑问:“阿依瓦,这鸿门宴是你教他们的?摔杯为号,刀枪并出,学得可真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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