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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不是我。”羌良人摇了摇头,眉宇中透出一股发自于心的失望和疲倦:“听说是这是教中近年对付部落首领的常用手段……”

  我仔细一想流程,笑了起来:“是了,这天下事不过威逼利诱四字。先用金玉珠宝贿赂,利诱不成再刀斧手齐出威逼,然后再趁其心神不宁,容易侵害的时候由贵教擅长巫术的四祭司催眠,进行心理暗示,彻底控制……今日大约是因为我们是汉庭来的,带的人多,硬取不得,只好顺序错乱一下,让四祭司先出手。”

  这位四祭司仅用声音就有魅惑之力,却是真的不能小觑。也亏得我自遇到那连番暗算的女子以后,就提高了警觉,不然还真可能被他几句话就迷了心志去。说话间我们抄近路赶上前来的彝彝也已经到了,焦急的喊道:“这真是一场误会,快把阿曼他们放了吧!”

  宴会时彝彝都是用滇语说话,我以为她不会汉语,谁知她此时说起汉语来竟不比阿诗玛差,大出我的意外。想想也是,她是阿依瓦的教养老师,阿依瓦会的东西,哪有她不会的道理?

  荆佩听了彝彝的话哧笑一声:“如果真的是误会,你就该立即叫教坛卫士退开,我们只是请两位大祭司和……大巫女到我们馆驿里作客,绝不会伤害他们。”

  彝彝看看阿昆,又看看阿诗玛,再将目光转到羌良人身上。

  羌良人轻叹一声,突然扬声道:“阿嬷,你让教里的兄弟们都散了吧!这是我们的地方,我和两位祭司很安全,把客人送到他们那头,我们就能回来了。”

  彝彝略一迟疑,跺脚挥手令教坛卫士散开了。一行人出了神庙,才有空整顿,把伤了的兄弟换到我身边来作临时救治。

  “阿依瓦,哪里有医馆?”

  虎贲卫杀人众多,虽然己方没有死人,但伤者众,重伤更有五六人,如果不尽快医治,性命堪忧。我虽有随身携带少量医用品的习惯,但要医治这么多的重伤者却不行。

  而且这些重伤员此时全凭一口气在撑着,必须找个可以待援也可以养伤的地方驻脚。

  羌良人神色古怪的看了我一眼,回答:“神庙的巫医馆就在山脚。”

  神庙的巫医馆的药材和器械我都用得不顺手,本来以我的手术熟练程度,仅是这种硬性外伤,虽然人多,有一个时辰也就够用了,但在这里却用了差不多双倍的时间。

  等我缓了口气,才想起一件事:“周节使应该早发现我们没回去,怎么还不派人来接应?”

  “或者他们早已算准了会有变故,把周节使骗走了。”荆佩招来虎贲卫的队长,问道:“谭吉,这医馆你能守一夜吗?”

  谭吉一拍腰刀,大声道:“放心吧,就算巫教不顾这两位大祭司的死活,以他们那种废料卫队想把我们守的医馆攻击下,少说也得用上十天八天。”

  他略微迟疑,抬头看了看神庙方向:“他们的远程攻击能力不值一提,只是这地方利于纵火,着实危险。”

  我看了眼山上半点烛火之光也没有的神庙,微笑道:“他们对神庙爱惜得很,怎么肯对山下火势稍大就可能把神庙引成火海的医馆用火?我只怕他们真撕破脸用巫蛊强攻。”

  好在这巫医馆虽然缺少我惯常用的治伤之药,那避虫驱兽的药却极多。我调配好了,把医馆附近的地面洒上药粉,回头看到刚才还杀气腾腾,现在却略有对神秘事物怀有疑惧之意的虎贲卫,心里一紧。

  我心里紧张,脸上却带着笑,大声说:“敌人如果用刀枪,就由你们来对付;如果用巫蛊,就由我来对付。任务分配完毕,大家各守其位,可别在这蛮荒之地坠了我汉军武威!”

  “是!”

  谭吉显然明白在这种情况必须树立对敌不惧的信心,也不管我到底能不能对付巫蛊,就给出一个无比信赖的应对答案。

  虎贲卫连重伤员也枕戈以待,等着可能来袭的敌人,可守在医馆里的时段却出乎意料的平安,踏破夜雾而来的是由高蔓领着的五十名虎贲卫。

  “云姑,你有没有受伤?”高蔓跳下来先绕着我仔细的转了个圈,确定没事后一鞭甩在门柱上,怒道:“王庭定是跟巫教合谋了来暗算我们!兄弟们,随我一起去烧了那贼……”

  我疾快的在他手臂上一掐,低声厉喝:“不是现在!”

  高蔓一瞪眼,想分辨,远处蹄声急促,似有一队人马急冲过来,马上的人一齐嘶声大叫:“别动手!是误会!别动手!”

  “备战!喊话,一入七十步内,立即覆射!”

  不管是不是误会,只要来的人不是我们使队的,都已被划入敌人的范畴,在没有证明确实误会之前,我们都不能放松警戒。

  好在那队人马也想到了其中的关键之处,还在五百步外就约勒了部属,把前冲的骑兵缓下。到了二百步外,骑兵已经收拢停下,只有其中两人缓步出列,为首者正是一脸焦急的刀那明:“云郎中,这真是一场误会,请你约束上国使队护卫,切不可冲动鲁莽!”

  “四王子,有什么误会,请你过来说。我在贵国势力单薄,却不敢在此时刻再冒险信任什么人了。”

  刀那明转头对他身后的卫队嘱咐一声,竟真的如我所言翻身下马,带着他那随从走了过来。高蔓拦在我面前,扬声喝道:“你站在十步外说话,信任与否,由云姑决定!”

  高蔓这是过分小心了,其实我们身在滇境,护卫的百人队虽是宫禁军精锐,但如果王庭和巫教联手暗害,我们绝难逃生,犯不着让刀那明以王子之尊来做前锋。

  刀那明对高蔓大为满,但看到虎贲卫弓上弦,刀出鞘,对他虎视眈眈,却也无奈,依言停在距我十步之外的地方解释:“今日下午,谋刺云郎中的刺客被擒,王庭为了表示歉意,所以请上国天使赴宴。当时云郎中不在,只有周天使、贺卫长和这位高郎官三位去了。王庭夜宴,散得晚了些,等贵仆童找到周天使,说你未归情状,教坛和你的误会已经形成。我点齐人马,正是为了防止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

  我一扬眉,道:“别的都慢说,我只问你,周节使和贺卫长现在何处?”

  刀那明摊手苦笑,指了指高蔓,道:“我倒是想让周节使和贺卫长出来弹压上国卫队,可他们令高郎官领了卫队出来,自己却坐在王庭里……我请也请不出来。”

  我目视高蔓,奇道:“真有此事?”

  高蔓就算读得几本兵书,但也不算会打仗,如果周节使和贺卫长没有被困,怎么可能轮到他来领兵?

  高蔓点头:“老爷子说如果真的不安全,那他在哪里都不安全;但如果真的只是误会,他在王庭里才最安全。贺卫长奉令保卫老爷子,所以不能分身来救你,故令我领兵。”

  如此说来,周平定是看准了王庭和巫教两方都暂时都不会真的跟我们翻脸,所以故意派高蔓来胡闹,其实我刚才不拦他,才正合周平的心意。我暗自后悔,姜还是老的辣啊!

  刀那明挥手示意他身后那捧着个白木匣子的随从踏前一步,指了指那木匣道:“云郎中,这是上次谋害你的刺客的首级,你我的误会都源于此,我现在将它带来,请你过目。”

  他那随从依言将匣盖揭开,里面果然装着一个人头。高蔓显然没料到刀那明会捧着个人头过来,吓了一跳。我踏前两步,在他后背一拍,免得他后退露怯,叫人看轻了去。

  “谭军士,你把火光举近些,让我看看到底是不是刺客。”

  谭吉依言把火举近,刀那明的那个随从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陡地把那人头托到我面前来。我无惊无惧,与那面部表情狰狞的人头平视,仔细回想那两次对我施催眠之术的女子的容貌,看了一会儿,对刀那明道:“把她跟尸身缝合,安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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