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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梦想着要吃红烧肉,你还得先养头猪才行。

  我一直想告诉孙波,她父亲在离开这个已经有着六个孩子的家时,只感到一种解脱,远离家族的纠缠,远离嘈杂的婴儿啼哭,远离人们的嘲笑,那是笑他没有儿子。所以他离开了,他走得很坚决,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去农场有什么不好,他只是觉得终于摆脱这个家了。

  而现在,他选择了死亡仍然只是为了摆脱现在的一切。

   孙浩然就是一个自由散漫惯了的、我行我素的、自以为是到了极点的人。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带给我的伤害。

  一开始,我也觉得对不起孙浩然,对不起孙家,我也一直在盼着能生儿子,为孙家留个后。可就在我生下孙波的那天,在我生我的第六个女儿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快要死去般难受,虚脱而喘息,我多么希望能有个人来帮帮我、安慰一下我,我当时只是想喝一口水。可我看见我的丈夫,我为他生了六个女儿的男人,当看到我生下的又是个女儿时竟痛苦地捂脸而去,仿佛我干了一件伤天害理的事,仿佛我毁了他们孙家一样。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真的要死去了。我想拔掉那根插在手背上的针管,我太绝望了。

  偏偏这时我听到了孙波的笑声,这个刚出生的孩子竟在咯咯地笑着。我惊呆了。我费力地扭头看她,我看见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她简直和她父亲一模一样。她在笑,这孩子在笑,她在为我而笑,所以我不能死去,我不能扔下她。那天,我抱紧孙波,在十岁的二兰陪伴下回家了。在路上,我几乎走走停停,我每次停下时都可以看见二兰那双倔强的眼睛。“妈,很快就到家了,大姐煨了骨头汤。”二兰说。

  那一天是那一年的最后一天,北风呼呼地吹着,那天晚上,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武市很少见的大雪,许多年后武市也没再下过这么大的雪。雪几乎下了一尺多深,马路上都是冻着的冰块,屋檐下垂挂着一根根粗壮的冰棍。那是一场奇异的大雪,那是孙波带来的雪,这孩子一出生就注定会有一场暴风雪。那天夜里,我抱着刚出生的孙波坐在唯一能给她温暖的被子里,看着围坐在身边的五个女儿,她们用一双双洁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依偎着我。该怎么让六个女儿顺利地长大呢?我突然想哭,但我忍住了。我不能再哭了。哭又有什么用呢?它不能给孩子们带来吃的、穿的,只会让她们感到害怕、孤独、无助,我要教她们坚强,面对生活中的每一个难关。

  那天晚上,我在一个房间里摆上两张大床,让六个孩子和我一起睡在这两张大床上,大家挤在一个房间里会暖和一些。天越来越冷了,五兰两岁;四兰四岁;三兰七岁,转年就要上学了;而大兰的棉裤似乎薄了点;二兰的棉袄也小了,再放两年就该给三兰穿了。明天是新的一年,明天该怎么办?六个孩子,六个……六个。

  这时我才感觉到眼泪在刷刷地流着,我已控制不住它们了,我任它们流着。流吧,此刻除了流眼泪我还能做什么?我该拿她们怎么办?她们都很健康,都能吃能喝,都在成长,可以后我该拿什么让她们继续健康、继续成长?

  我好想有个人来帮帮我。

  当然,苦日子毕竟是到了头。现在可真是扬眉吐气的时候,我走到哪里都会有人讨好地笑着,夸我的能干,夸我的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好,夸我的六个女儿。我的六个女儿本来就值得一夸,她们出现在任何一个家庭里都会让她们的父母感到骄傲。

  大兰现在是著名的妇产科医生;二兰替我掌管着生意;三兰在美国获得了博士学位;四兰也读完了研究生;五兰在中央美术学院读书。

  只是孙波,这孩子太让我费神。

  小学:打碎人家玻璃,和同学打架……

  初中:打老师,逃学……

  高中:早恋,喝酒,吸烟……

  一天,二兰说:“妈,你不能再宠着波波了,你要管管她。那天我回家,她和那个女人的女儿竟然一起睡在咱家的沙发上。”

  又是那个女人。我很不喜欢那个女人和她的女儿小浪。我从不给小浪好脸色,我没有好心情对她,只是奇怪,孙波竟然和她如此要好。这孩子天生就喜欢和家里人作对。

  有时候回想起来,我的感触很深。养六个女儿其实比养六个儿子更让人费心。

  女孩子们,为一条花裙子、一个漂亮的发卡、一根扎头发的丝带、一双红皮鞋可以打得死去活来,撒泼打滚。当然,这打架的人主要集中在三兰四兰五兰身上,大兰二兰从小跟着我吃了些苦,懂事,也知道心疼母亲和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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