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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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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有人敲门。我欣喜。我以为丈夫认为自己做的不对,想通了,回来了。我打开门,面前一个精致的女人。 米瓜三十岁上下的年龄,并不惊艳,坐下五分钟以后,她说话,顾盼,动作,很好看。米瓜是越看越好看的那种女人。她一点都不拘谨,反而我倒有点无所事从。 她的目光一直平静地放在我的脸上,她是从我的名字谈起的。 米瓜说,我在《中国蓝》服装舞蹈秀上看到你的舞蹈的。你的舞蹈和你的名字一样让人触目惊心。我总用丝绸比喻我认为最美好的女人,比如,她不是一个女人,她是一匹丝绸;她的肩头细腻精致,随时会淌下如脂的丝绸;她对着我耳语,声音是风吹乱的丝绸。这个意象在我作品中重复使用,大有砸我牌子之虞,但我还是铤而走险乐此不疲。 丝绸是天生丽质的,就凭光泽和手感就没有人怀疑它的出身。 对于丝绸,如果是一块那就太奢侈。如果是一匹,那简直就骄傲成皇帝的女儿,谈得上挥霍无度了。小的时候喜欢把绸子扎在辫子上,只有盈寸,在肩头上甩来甩一副会说话的样子。终于到了嫁人的那一天,娘家人把母亲当年陪嫁的一块中国红丝绸料子压进我陪嫁的箱底。对于女人嫁人确实也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情。没有哪一个女人比结婚的时候别人更把她当回事儿。再想起这块丝绸的时候已经到了九十年代,显然用它做衣服过于伧俗。世纪末的颜色是越来越淡,淡到聊胜于无,最有味道是原色。这是我想看看你不化妆样子的原因。打开箱子想看一看这块丝绸,轻轻地拿起来那么一抖,令我难以置信的是,这块丝绸在我经年的忽视里已经破碎成一条一缕的了。原来有生命的东西都有一个劫数,时辰一到在劫难逃。像一个女人在被人忽视与冷淡中伧促地迫不及待地衰老。 把丝绸当外衣穿太张扬,太过分了。简直就是不尽情理,暴殄天物。当内衣或睡衣穿又于心不忍。我有一些丝绸衣物,很少穿,根本不是为了穿,是一种占有欲。把它们放在衣橱里、卧室里,或委于地毯上,像一滩泼洒的牛乳。雨天我看着它们很清爽,天睛了,从百页窗上筛下丝丝缕缕的阳光,金箔一样贴在丝绸上,水乳相融的抚慰,交相辉映的温暖啊。我经常很长时间地盯着它看,用它来养眼,或者看着它回想一些与情意有关的美好的美好的就容易伤心的事情,多少次眼泪濡湿了我的双眼。使用丝绸我们不能太实在,哪怕虚荣一点,因为对象是丝绸,也就容易得到别人的谅解。你不能照实了穿着它纳凉或取暖,它属于物质中的意识形态。比如一双漂亮的眼睛仅仅是物质,那善良美丽的眼神就是精神。多少男人被女人柔软的眼神击倒。一个具有蓝色丝质眼神的女人难道不是女人中的极品吗? 用丝绸做女人的饰品是再合适不过的,比如丝巾,头帕,所以穿着丝绸不如佩戴丝绸,像佩戴珠宝一样。它能让女人产生一种味道或一种姿态,让女人的身体散发出一种光芒来。 一块丝绸和一匹丝绸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一块丝绸只是一个女儿,一匹丝绸才是一个女人。看上去像一匹丝绸的女人最美好,最美好的东西稍瞬即逝,覆水难收。一匹丝绸一样的女人极易像水一样流走。这样的女人没有男人能配得上。 米瓜像一个推销中国丝绸的商人,我是客户。我为她的才华折服。她仅仅提起一个丝绸就如此才华横溢,如果说起爱情呢?说起背叛呢?说起原罪呢?说起拯救呢?我有一点恐慌。我起身给她煮了杯咖啡,这才打断了她的话。她接过来喝尽。她说,哦,差点忘了我是来干啥的。米瓜说,我对你的丈夫特别感兴趣,我想看看他配不配你。 我说,你说反了,你是想看看我配不配他。 米瓜说,不,我没说错。我是想看他配不配你。如果他配你,我如果有力气就向他展开攻势。如果他不配你,或者很可能哪天被你丢掉,我就没兴致了。 我说,我是他的妻子,你说这话不怕我生气吗? 米瓜摇着头说,生气?我对你说出来你还会生气吗?如果我偷偷摸摸背着你做事,让你知道了,那才会生气。 米瓜的意思是她明人不做暗事。可是这种事情能明着做吗?有些事情尽管很合理很合情但永远无法走到阳光下。米瓜可能还有另外一层意思,这件事关系到另外一个女人,说得不雅观一些,要和这样的已婚男人发生一些什么,就存在着与另外一个女人发生一点瓜葛的可能,难道另外一个女人不重要吗?如果这两个女人互为情敌,不在一个重量级上又有什么意思?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个游戏。 还是回到最初的问题上来,我说,那你看他配不配我啊? 米瓜说,我看你俩不相上下。 哦?这还麻烦了。我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米瓜反问我道,你爱他吗? 我说,我不回答你行吗? 米瓜说,再给我一杯咖啡好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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