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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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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说,为什么偏偏就只咱们家最倒霉?我看人就是分个灾星吉星的,人家都说那个沈玉林就是吉星,自他当了赵家的上门女婿,赵家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红火。” “娘,你不要再说了,有些事是说不清楚的。那您说这宁河镇突然发了百年不遇的洪水,也是蒲青莲带来的?我看她哪有这本事。再说了,她虽不讨人喜欢,好歹也为杨家生了孙子,您就不要瞎想了。” 大风过去后,镇上一片狼藉,洪水已经把这个小镇摧残了一次,风又把它蹂躏了一遍。房屋倒了好些,露出一片片的空地来。看着那空旷的景象大家都觉得很眼生。树也少了好些,没被吹倒的那些树虽然还在,叶子却所剩无几,光秃秃的枝干让人仿佛觉得冬天到了。最不习惯的是那些吊桥没了,只有光溜溜几根铁索悬在河上空,不仅看着别扭,更是带来极大不便,以前过河只需走过吊桥,现在得到河边坐小船渡过去。 好在雨停了风住了,太阳终于出来了,人们赶紧治理河道,抢修吊桥,清理盐灶,搭建房屋,办理丧事。但天虽然晴了,却又一日热过一日,一下子升到四十多度,太阳仿佛不满前段时间被水和风抢了统治地位,此时要变本加厉地夺回来。毒日头天天热辣辣地煎烤着忙碌的人们,把他们晒得一层层地冒油汗,晒得头上冒青烟,吱吱的快要燃起来。人们感叹说:真是落雨一包糟,天晴一把刀呀! 镇子以前很热闹,路上不通,河里也不通,半边街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排排的店铺,小贩们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回响着他们的叫卖声,孩童的笑闹声。河里挤满了船只,一船船的盐运出去,一船船的米面、布料、山货等运进来。各船为占地方停靠争吵,船工只穿着短裤站在船头,和河边洗衣的姑娘调笑。茶馆里坐满了喝茶听戏的人,饭店里一张桌子一晚上得轮番使用几次,藏春楼的姑娘个个漂亮,个个不闲着,两层的花船上灯火与笑语欢声通宵达旦…… 而今路上也热闹,河里也热闹,不过路上是抬着棺材出殡的人群,天天都有几拨,哭声伴随着凄凉的乐声,一阵阵地响过来,又渐渐地响过去。河里是抢修河道的人们,两人一组抬着那些从天而降的大石头,他们从水里抬起石头运走,有时还得潜到水里先把石头弄到岸边。他们使力时喊着号子,汗水雨点一样从身上滴下,虽然被烈日晒得皮肤发烫,心头却是一片冰凉的疼痛。 熊老汉这段时间的生意是空前的好,来买纸钱的人络绎不绝,以前做好一批很久都卖不掉,现在他和老婆天天晚上都在小作坊里忙碌,不然几天不做就供应不上。虽然他也并不想看到镇上这些熟悉的乡亲死去,但不管怎么说,他的生意是好起来了。 这天一早起来,他发现做好的纸钱少了一大摞,觉得很蹊跷,谁还会偷这玩意儿?不值几个钱的东西,办丧事的人家也不至于想省这点钱吧?想来想去,他怀疑是胡铁匠因上次树砸坏屋顶的事怀恨在心,现在看他生意红火,故意指使人拿了,好让他没得货卖。 于是他走出门,站在那里破口大骂:“哪个龟儿子偷了我的纸钱不得好死!” 他在那里跳着脚骂了半天,胡铁匠实在听不下去,出门一看,这个讨厌的家伙一大早朝着自己家门口大倒污言秽语,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上次没跟你计较,这次又无端端地来挑衅,便也回骂道:“我还以为哪只乌鸦一大早在这里聒噪呢,原来又是你!你不好好做你的死人生意,在这里吵个啥!” “这生意没法做啦,有人眼红啦!” “你说清楚,谁偷了你的破纸钱?” 熊老汉哼一声,眼睛朝天,说道:“谁搭腔就是谁偷的!” 胡铁匠朝地上呸了一口,骂道:“呸,你那破玩意儿谁看得上去偷?也不嫌晦气!你放心,没人眼红你发死人财!现在是上天成全你,你不用装死来卖纸钱了,你个熊装死!” 熊装死是熊老汉的外号,源于一次他别出心裁的装死。他做的纸质地不好,很厚。做纸浆要打得细才做得薄,一斤能有七八十张,他做出来一斤只有三四十张。那阵子生意不好,纸钱做得多卖不动,他就突发奇想自己装死,让老婆来烧纸钱,说烧三十六斤纸钱就能活过来。 于是他往家门口一躺,装着已经过世,老婆就在旁边烧纸钱,向周围的人宣称烧三十六斤就能活过来。如此稀奇的理论引来一大帮人观看,耐着性子等着她烧掉那么多的纸钱,然后熊老汉果然呻吟了一声“活”了过来。 有些人不信,觉得他装神弄鬼;有些人半信半疑;也有些人觉得好歹试一试,万一亲人真的能活转过来呢?费这点纸钱也是值得的。当真有不少人纷纷来买,积存的纸钱果然一抢而空。 但是熊老汉并没有得意多久,这些人烧掉三十六斤纸钱后亲人并没有因此活过来,他自己又在一次喝醉之后把装死的事说了出来,于是名声就臭了,大家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熊装死”。人们一见到他就这样叫,叫得他灰溜溜的好久都抬不起头来。后来过了几年,人们渐渐淡忘了这件事,这样叫的人才少了。 此时胡铁匠突然这样叫他,触到了他的痛处,他心想你要翻陈年旧账,我也不客气了,于是也骂道:“你个外地佬,定了亲的媳妇都跟人跑了,还有脸在宁河镇混!” 阿秀和胡铁匠定了亲又去跟了常福生,两人为此还进行了三场盛大的比试,宁河镇的人像过节一样去全程观看了,此事也是人尽皆知。胡铁匠为人豪爽,过了也算了,但毕竟视为生平奇耻大辱,此时被提及,马上就疯了,一把像抓小鸡一样把熊老汉揪起来,挥起蒲扇般大的巴掌,给了他左右两嘴巴,骂道:“我让你再敢乱说!” 胡铁匠常年打铁,臂力无人能及,这两下立刻打得熊老汉两边脸肿了起来,杀猪般惨叫。胡铁匠把他往地上一丢,朝着他屁股又踢了一脚,骂道:“滚!再敢在我门口胡说我用烧红的烙铁把你的嘴封上!” 熊老汉连滚带爬地逃回去,在床上躺了三天不敢出门,从此倒真收敛了,不敢再去招惹胡铁匠了。有些盐灶老板清理完盐灶后,就想开工熬盐。当然,这是受灾不太重的,而有些盐灶一时难以修复,有些则根本就冲没了,无力再建起来重新生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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