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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山乡赋(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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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医疗 “天黄黄,地黄黄,我家有个夜叫郎;过路的君子念一遍,夜明清睡到天亮。”这句顺口溜,对于曾居住于乡下的客家人来说,恐怕是再熟悉不过了。据说如果哪家小孩经常夜啼不止,做父母或者爷爷奶奶的,便在一张两个巴掌大小的黄草纸上写下这句顺口溜,然后粘贴在比较多人经过的路边电线杆、墙壁上,路人看了,那夜啼的小孩就会好起来。 我上大学以前,经常能在家乡的路边看到这样的黄纸片,并且几乎每次看到后都会很虔诚地看上几遍,默默祝愿那个小孩早点好转。请别笑话于我的迷信,因为连我自己都丝毫不相信这样的办法能够起到任何作用;也请不要把这样的做法简单地归咎于迷信,因为也许贴这些顺口溜的人自己也不相信呢。在我看来,农民经济的窘迫与农村医疗水平的极端落后才是产生这种现象的祸首罪魁。 经济的窘迫使大部分人在生病、受伤的时候选择了忍受,面对常常光顾的感冒发烧腹泻之类的小毛病时如此,面对一些很严重的疾病或者意外之伤时,也几乎如此。小时候我全身被开水烫伤的那次,应该不可谓不严重,但父母也没有把我送去医院,而是用茶油给我涂上,后来也只是到一个小诊所买了些药水和纱布,然后请赤脚医生给我打了一周的针,仅此而已。到后来我表哥爆竹爆炸那次,即使被炸得全身大部分皮肤焦黑,受伤如此严重,也没有送到医院去。我并不认为那是我父母不爱我,也不认为那是我大姑不爱我表哥,我把这些归因于穷,以及因此而产生的对健康以至于生命的麻木。我在外地念书的时候,每次回家,经常都从母亲嘴里听到哪个非常熟悉的长辈甚至平辈死了的消息,我总感觉吃惊,他(她)不是看上去身体很好的吗?有的时候母亲会告诉我他们是死于什么病,但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告诉我:谁知道呢?是啊,多数人死了,但别人确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死;也不知道他死之前到底忍受了怎样的疼痛。我高中时一个关系非常好的同学,他母亲死于急性心脏病。后来他很是自责地跟我说,他母亲在家里晕倒后,还没送到医院就去世了,而之前谁都不知道她有心脏病,如果早一点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也许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宽慰他,但我知道,如果仅仅是如果,在农村,似乎这样的结局才是正常的。 医疗水平的落后不仅使一些常见的疾病变得复杂,或者发展成慢性病,甚至因为误用药,不仅使病情没有缓解反而加深。就我们镇来说,方圆应该不止150平方公里,总人口两万多人,但只有一个中心医院,医生少,设备简陋;至于我们附近的几个村,只有几个赤脚医生,以及几个小药店,这些赤脚医生或者药店老板,不仅没接受过任何医学教育,甚至有的连一些常用的药名都没听过。其实这种现象在农村是再普遍不过了。我的二姐,不知何故皮肤搔痒,到很多医院看了,吃了很多药,都没用;尝试过不计其数的所谓偏方、祖传秘方,也没用任何好转;听说邻县一个部队复员回来的个体医生擅治皮肤病,去看了,还是没用,空花费几百块的药费。一年多以后到一个比较大的医院,才知道那只不过是普通的荨麻疹,但因为耽误了治疗,已经成了慢性了,需要坚持吃上至少三个月的药才行。窥一斑而知全豹,如果仔细算起来,在农村,由于医疗技术的低下医疗水平的落后,许多小病的花费加起来反而比在城市里的还高得多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充满泥泞的记忆 此时此刻,外面正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 我对下雨从来没有好感。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每次下起雨来,总有雨水从破了的屋瓦上滴下来,一滴一滴的,滴得我心慌。不知道为什么,每当那个时候,我总会莫名其妙地担心我家的屋子什么时候会突然塌下来。南方雨多,山区更甚,春季的梅雨天气自不必说,上学和放学时,被春雨泡了一两个月的田埂路曾不止一次地让我一屁股坐到了刚耙好的水田里;夏秋季里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这对于晒谷子来说是件非常头疼的事,前几分钟还骄阳似火,转眼间,一片乌云飘来,对面的山头已经转白了,大雨很快就要来临了,于是全家老少齐动手,手忙脚乱地把晒谷坪里铺开的稻子收起来,不过多数时候收到一半的时候豆大的雨滴就开始往下砸了,或者等收好了终于可以直起腰喘口气的时候,发现太阳又露出了笑脸,只好又老老实实地把刚收好的谷子铺开。这样的事情几乎天天有,倒霉的时候一天还碰上好几次呢!我关于农村的记忆,就这样整个儿地浸泡在滴滴答答的雨水里。 岂止是关于农村的记忆里充满了泥泞。这一年3月份,春运已经过去了,我从成都坐火车去广州,第二天晚上八点半,火车从怀化站出发不久,一个十几岁的四川女孩,可能是高中刚毕业想去广东打工的,但在拥挤混乱的车上站了二十几个小时之后终于不堪忍受而精神错乱,从我旁边的车窗上一跃而下。我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当时车窗外也飘着小雨。 研究生毕业论文答辩完成的第二天,我开始写下这个帖子。我想趁论文答辩完成到毕业 离校这段相对空闲的时间里把我20年的农村生活略加整理后展现出来,否则工作以后恐怕就没有时间和心情了。我自认为我是个乐观的人,无论什么样的挫折我都可以平静面对。但这次我想错了,写这个帖子就象一个怀孕的女人生下她的孩子,是一个多么痛苦的过程。没有电脑,只好跑到学校的机房里去,好几次写着写着就满含泪花,以至于旁边的人几次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如果当时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我想我一定会泪泗滂沱。 回忆并且整理这些事情让我身心交悴。原本希望把我所能记忆的东西完完整整地写下来的,但终于还是在只写了一半都还不到的时候选择了打住。算了,我不愿意再继续这种自我折磨的痛苦旅程了。 那些辛酸的往事,时时象梦魇一样纠缠着我的记忆。遗憾的是人脑不能如电脑一般可以进行有选择的删除,但我想我会努力地去忘却,努力地使自己以后都不要再想起来。 但愿雨季不再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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