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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山乡赋(8)


  两个姐(尤其是二姐)本来所学就不多,辍学后又没日没夜地奔波劳作,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份“闲情逸致”接触书本,到后来仅学到的一些东西也就忘得差不多了,为此她们都没少吃苦头。我初中时开始自己写对联,一般大年三十那天我一边写,二姐就一边贴。我高一那年贴对联的时候,由于我没告诉她贴哪儿去,她竟然把一副该贴在猪圈上的对联给贴到大门口上了,幸亏发现得及时,才没遭邻人的笑话。我知道那是由于二姐认识不了几个字所致,便没有大声嚷嚷,但直到我现在仍清楚地记得,当我悄悄地把那副贴错的对联揭下来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姐是满脸通红。到后来,我们镇上有家外地人办的裁缝培训班,因为那个时候大姐已学会了裁缝,我妈就便极力“怂恿”二姐去报了名以便也学点手艺。二姐刚开始还踌躇满志,打算学成之后便自个儿开家裁缝店,可过了不到10天,回来便说不去了,原因是那个外地来的师傅讲的是普通话,而我们当地客家方言与普通话有很大的差别,二姐只能连听带猜;这还不算什么,师傅一边讲解还一边板书,姐姐就只有干瞪眼的份儿,自然就学不下去。大姐也有本难念的经:我上大学的时候,大姐家一面养鱼,一面还因地制宜地养些家禽家畜,有一次,因为看不懂说明,一次大姐错将某一种新出的杀虫剂拌了饲料喂鸡,结果一夜之间家里的鸡差点遭到灭顶之灾。  两个姐都在25以后才嫁,这在农村算是大龄了,当然不是因为嫁不出去,而是她们都希望能为父母多干几年活。我上初二的时候大姐嫁到一个比我们家还偏远的地方,姐夫高中文化,会畜医,比较上进而且脑瓜子也不错,或许这是大姐愿意嫁到偏远地方的原因了。结婚的头几年,他们承包了村上一口六七亩地大的山塘养鱼,等鱼渐渐长大之后,每天要好吃光几担的草,于是大姐只有一整天到处割草,然后挑过去喂鱼,不管天晴下雨也不管是否有病在身,日复一日,天天如此;尤其是到了夏收夏种的时候,不仅要忙割鱼草,还得顾田里的 活,那种滋味实在不是用语言可以形容的,到十月份卖鱼的时候整个人都要瘦上十几二十斤。这种日子虽然过得艰难,不过一年下来可以收入七八千块,在当地来说已经算不错的了,那些村干部眼红,将承包费大大增加,于是再养鱼也就不划算了,大姐和姐夫也只有另想法子。先是打算种香菇,于是从山上砍了一大堆枫树扛回去,凿了眼,放进香菇引子,却因为买的是劣质引子而使得这些费尽千辛万苦弄回来的枫树成了废物,我春节到她家去的时候,在一大堆枫树里我们找了半天才找了几个很小的香菇出来。后来养了上百只鸭子,这也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因为离市场远,价格也不好,于是只能卖一部分,而留下一部分下蛋,但接下来卖鸭蛋也是一个麻烦事,那时候姐和姐夫每逢墟日都载满满一两筐鸭蛋到集市上去卖,一直过了好几年这些鸭子和鸭蛋才处理掉。除此之外,大姐还得操持一个家,除了种菜做家务,还得经常象我母亲一样上山割柴,下地摘草喂兔子,总之为了生活什么都得干,这几年一年比一年辛劳,然而收入却一年一年减少,日子也一年不如一年,生活的压力也就一年比一年大了。所幸的是两个孩子都聪明伶俐,大姐和姐夫便把希望都寄托在了他们身上,不过面对他们一年年狂飙的学费,除了迷惘与无助又还能怎样?

  二姐出嫁的时候我在离家很远的地方读高二,二姐怕影响我的学习而没让家人告诉我,因此我是月末回家的时候才知道这事的。看着姐一切依旧而人已不在的房间,我心里只感到说不出的酸楚,这不仅是因为二姐曾背着我长大,并且还救我一命,更因为,我们姐弟四人中二姐跟我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关系也最为密切。我读初三那年曾因为一次不小心摔了一跤,左膝盖被擦去一大块肉,当时就可见白色的膝盖骨。当我一瘸一拐地回到家后,二姐用自行车载我到镇医院去。我先坐到自行车后架上,当二姐上了车之后,由于不习惯这种搭人方式,于是车把在晃了两下后就连人带车翻到了旁边一米多深的沟了去了。二姐爬起来后第一句话就问我伤到了没有,并且马上把我抱起来,擦去我身上的泥巴。看她一脸抱歉的样子,我说我一点事都没有呀!我的伤口缝了七针,在这过程中二姐就站在一旁看着医生一针一针地缝,尽管打了局部麻痹,但每次那针穿过我的皮肉时那钻心的痛仍让我全身不禁要颤抖一下,我一会儿看看医生为我缝肉线的动作,一会儿看看一旁的二姐,我还清楚地记得,有好几次二姐都别过脸不敢再看,我知道她哭了。二姐出嫁之后,生活一直很艰辛,先是跟二姐夫出去做“小工”,每天7点从家里出发晚上6点才能回到家,一天累个半死也只能挣10块钱,而且也不是天天都有;后来替镇上一家纸厂贴银箔纸,利润微薄,加上老板极其苛刻,因此一天下来顶多也就得个8、9块钱,二姐还贩卖过橘子,因为没经验而折了本,诸如此类,生活的不容易实在不是语言可以表达的。

  上大学以后每年寒假我回家后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两个姐,但我所看到的,除了满脸的憔悴与越来越深的皱纹,还有黝黑而失去光泽的皮肤,别无其他。每次看到她们,我都想哭,哭曾跟我们一起长大有说有笑的姐如今为了生活什么都得干;哭才30来岁的的姐看去似乎早过了40……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愿意去看望她们,一想起她们那劳累而无助的样子,而我却不能给她们任何帮助,我总感到无比难过。我不知道这种局面何时会改变,也许等我工作之后我可以给她们提供一定的支持,我也会扶助她们的孩子读上大学,看是这都不是办法,他们该如何才能改变这种局面,是否惟一的希望真的只能寄于下一代,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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