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12)_巨凯

十二

　　本市的传染病医院是治疗非典的定点医院，已经收治两例确诊病人和七例疑似病人。除了医生，人们对这里避之唯恐不及，郑副市长却来到这里慰问。她跟每一个医生和护士握手，通过手的传导，一股股暖流注入了医护人员的心田。慰问过医生，还要去看望病人，院长极力劝阻，说：“这种病传染性极强，进入病区太危险了！”郑副市长反问道：“你们每天在里头工作，就不危险吗？”问得院长语塞，眼睛却湿润了。只好让她穿上防护服，戴上口罩，带她进入疑似病区。随行的记者们却是巡逡而不敢入，只有一个电视台的摄像记者一咬牙一跺脚跟了进去。郑副市长来到每一位疑似病人的榻前，关切问候；病人们知道面前是尊尊郑市长时，都大受感动。里径是确诊病区，郑欣欣赳赳地就要进去，院长一把拉住她，叠声说：“使不得呀，郑市长，使不得呀！”郑副市长说：“怎么使不得？你们为病人治疗、护理，都是近距离，我去看一眼有什么使不得？你这是关心我呢还是骂我呢？我郑欣欣就这么贪生怕死吗？谁拦我我跟谁翻脸！”院长没法，求她再穿上一套防护服，再加一层口罩，又戴上防护镜，才同着她进去。那位摄像记者咬了几牙、跺了几脚，终究还是望而却步了，只拍到郑副市长进入确诊病区的背影。

　　王罡看了本省新闻后，笑着对夫人说：“我说郑大市长，你的风头比我还劲啊。”郑欣欣笑着问：“此话怎讲？”王罡说：“防非典，你都冲我到前边去了。你的出镜率比我还高啊。只怕外面知道你是书记夫人的少，知道我是郑市长的先生的多吧。”郑欣欣说：“这我倒没考虑。我只是想，现在是非常时期，要鼓舞士气，稳定人心。既要有人在后面运筹帷幄，又要有人在前面身先士卒。我就当你的马前卒吧。”王罡望着她说：“你天生是一个女政治家的料，可惜生错了地方。要是搁美国，当个议员是闭眼睛的事，一不留神就能当上女总统。希拉里只敢到华埠作个秀，真有非典病人，她敢到病房去吗？你要是到美国，非把她闷了不可。”说罢哈哈大笑。

　　听着王罡的朗朗笑声，望着王罡的恢弘气度，郑欣欣的心尖上像是有锥子戳了一下，刺痛。她说：“议员、总统的我没想过，我只想有朝一日你别嫌弃我，我就知足喽。”

　　王罡并没有介意她的话，说：“你怎么啦？你累了吧？早点歇吧。”

　　几乎与此同时，朱仁也在家里看本埠新闻，当看到郑副市长看望非典病人时，心里顿时像是踩空了：为什么这次不叫上我？是为了我的安全吗？那她自己的安全呢？朱仁隐隐感到，郑副市长好像在跟什么人较劲！

　　左手的那只保密电话响了，王罡拿起电话，原来是省委书记梁瑜打来的。梁瑜问道：“下午有事吗？”王罡说：“没事。”梁瑜说：“下午到我这儿来一趟。”王罡说：“好吧。”

　　下午一上班，王罡就来到省委大院，走进书记楼。梁书记的办公室是一个套间，最外一间是秘书室。秘书见是王罡，起身微笑着说：“进去吧，梁书记在等你呢。”边说边为王罡推开门，让他进去，尔后又带上了门。

　　梁书记正在批文件，见王罡来，放下笔，摘下眼镜，说：“里边坐。”边说边把他领进了里间的会客室。梁书记亲自为他沏了一杯茶，尔后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亲切地笑问道：“最近怎么样？”

　　因为问得过于宽泛，王罡一时不知道从哪儿回答，于是也笼统地答道：“还可以吧。”

　　梁瑜显然发现了这一点，于是改问一些具体的问题，诸如工作、生活的情况，家庭的情况，老家的情况。王罡一一作答，同时心里有些抽紧，因为经验告诉他，领导不跟你直接说事，说明这事非同小可。

　　话题被渐渐地引到王罡的夫人——郑副市长身上。梁书记问道：“小郑跟你什么时候认识的？”

　　“十多年前就认识了。”王罡答道，“当时我在W省西江市当市长，她在西江读书。有一年暑假，画家兰成托她捎一幅画给我，就这样认识了。她一个女孩子，只身在外，我给了她适当的帮助。”

　　“听说你们还是老乡？”

　　“是啊，都是秦邮人。她家在汉存，我家在界首。”

　　“你出国访学的时候，有过联系吗？”

　　王罡摇摇头说：“没有任何联系。她都不知道我已经出国了；我也不知道她的情况。”

　　梁瑜望着他问：“为什么断了联系？”

　　王罡稍作沉默后，说：“她那时候还年轻，正是情窦初开，对我好像有点意思。而我呢，当时是个有家室的人，妻子身体又不好——心智方面有缺陷，我不可能抛弃妻子，跟她走到一起的。所以离任后，我就不辞而别，走了。也是为了她好。现在回头想想，这样做有点僵硬了，把她伤得不轻呢。”

　　“是吗？何以见得？”梁瑜笑了笑，问道。

　　“我走了以后，她满世界地找我，连工作都辞了，在外头流浪了大半年。”说到这里，王罡解嘲似地笑了笑。

　　“哦！还是有情人呢。后来你到江东以后，又接上了？”

　　“是啊。后来的情况就不一样了，我妻子已去世了；她呢，还是单身。看她那光景，好像一直没有忘记我；我呢，对她的印象也很不错，于是……”王罡笑着做了个合掌的手势，算是“就那么回事”的意思。

　　梁瑜微微颔首，没有紧接着问什么。过了半晌，才问道：“多年不见，再次遇到她时，是不是发现她有了变化？”

　　王罡说：“没有啊，还是那个小丫头的样子。虽然当了副市长，可还是那么朴朴楞楞的。我都想不通，这副市长怎么被她蒙上的。”说到这里，王罡朗声笑了起来。

　　梁瑜说：“小郑还是有才干的，而且很有手段，绝不是蒙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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