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13)_巨凯

十三

　　王罡没有作声，心里头却又是一紧。他注意到，梁书记用了“手段”一词，而这个词在用于一个干部时，往往不是一个好的措辞。省委书记今天找谈话，大部分内容是围绕自己妻子的，这好像异乎寻常。王罡的心头隐隐有一种不祥之兆。

　　梁瑜起身离席，在客厅里踱起步来，两手背着，来来回回地走动。王罡静坐着，目光低垂，可余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梁书记的身影。

　　梁瑜踱了良久，才停下来，复又坐下，缓声说道：“老王啊，世界总是在不断变化，人也是总在变化。你与小郑分开了十多年，这十多年会发生很多事情，有的事情是你不知道的，有的事情是你想不到的。”

　　王罡抬起头来，望着梁瑜，等待着他的下文。王罡的脸上写着紧张与不安。

　　“跟你明说吧！小郑涉及八年前的一宗谋杀案，经省公安厅侦查已经有了实质性进展。省公安厅向省委报告了，要对小郑采取强制措施。我今天找你谈话，主要是打招呼：省委希望你正确对待，尊重司法程序，相信司法公正。”

　　梁瑜讲话的声音不大，语调平缓，可王罡听上去却像隆隆雷声，撼人心魄。王罡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从心底逸出，向周身扩散。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是不是听错了。“谋杀？怎么可能呢？会不会弄错了？”

　　梁瑜说：“因为涉及到副市级领导，加上跟你又是这么一种关系，省委非常慎重。我们反复询问了案情，几次复核了证据……这才同意的……”

　　“……你刚才说的强制措施，是指……是什么涵义？”

　　梁瑜站起来，慢慢走到窗前，长叹了一声，背对着他说：“简单地说，就是拘留，然后转捕。司法程序就是这样，没有办法的。当然，最终是不是有罪，检察院还要审查，法院还要审理；我们也希望她最终无罪……不过现在，司法程序还是要走的。”说到这里，梁书记走到王罡身旁，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王罡这时有一种恍若梦中的感觉，不相信这是现实世界中的一次真实的谈话。“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王罡边说边疾步走进了盥洗室。

　　王罡打开水龙头，捧起冷水往脸上泼，一下，两下，三下……渐渐地，他稍许冷静了下来。这不是梦中，这是活生生的现实！现实就是这么冰凉，就是这么残酷。现实就是要去面对！王罡用纸巾把脸上的水渍拭净，做了几次深呼吸后，走了出来。

　　“你没事吧？”梁瑜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王罡说着又在原位上坐下，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既然梁书记代表省委找我谈了，作为一名党员领导干部，我一定正确对待！同时也相信组织，相信司法公正！一定尊重司法程序，决不做妨碍司法公正的事！正是基于此，而不是出于情绪，我认为有必要回避——我请求辞去现任职务，以免影响案件的调查……”

　　梁瑜摇摇手，打断他的话：“这倒大可不必！你是你，她是她，我们不搞封建株连那一套。组织上是信任你的，一是相信你对她十多年来的情况确不知情；二是相信你与那件案子毫无牵涉；三是相信你一定会正确对待。所以对你提出的辞职，我个人首先表示反对；常委会上也是通不过的；中央也不会同意的。”说到这里，梁瑜又走到他的身旁，拍拍他的肩膀，“老王啊，不要有什么思想包袱，轻装上阵，继续工作，不要让我失望，啊！”

　　王罡不语，只是略微点点头，深邃的眼眶里却溢满了泪水……

　　王罡回到自己办公室，即给郑欣欣打电话。他想问问她，是怎么回事？他想听听她的说法。她的办公室电话没人接，王罡这才想起，她最近常在外面视察、慰问，几乎不到办公室。打她的手机，关机。打家里的电话，也是没人接。

　　王罡在办公室里很有点心绪不宁，接电话心不在焉，文件也看不进去，于是索性回家了。

　　进门以后，他丢下公文包，就躺在了沙发里闭目养神。可脑子一刻也静不下来，心头的烦躁一浪高过一浪。于是起身，在客厅里踱起步来。一眼瞥见茶几上有一张纸，上面分明是郑欣欣的笔迹。他走近一看，上面写道：

　　夫：

　　妻应要求去协助调查一宗案件。

　　不要为妻担心，妻不会有事的。

　　无论发生何事，请夫相信一点：妻对夫的感情是千真万确、毋庸置疑的。夫确信这一点，对妻就是莫大的安慰，妻就是死也得其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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