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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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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兰吐蕃墓群 是夜,我们住在了都兰县招待所,吃饭的时候,又是马卫国抢着买单。饭后我们集中到一间房子里喝茶聊天,乱说了一通。许新国一再催促:赶快休息,明天一大早还要赶往墓群。但我们毫无睡意,直到聊干了唾沫。 子夜时分,我们躺到了床上。招待所大楼的某间房子里,有几个人正在喝酒,划拳的声音就像气急败坏的吵架,听得出有汉民也有藏民。整整喝了一个晚上,醉了就唱,从头到尾就唱着一首歌,而且是前面两句:敬爱的毛主席,我们心中的红太阳。 我被吵得睡不着,走到招待所的院子里去,悠然踱步的时候,看到有个影子就像一道黑光在五十米远的地方闪来闪去。我瞅了一会儿,发现那儿停着我们的车,就喊了一声:谁? 黑光不闪了,矗成一道不动的烟,高高地袅向天空。我朝前走去,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心说万一那是个强盗捅我一刀怎么办?或者我是见鬼了,见到了盛传在荒原四处游荡的追风鬼——追风鬼都是雌性的,见男人就疯,不把他的灵魂以及生殖器拿下不罢休。着了此鬼的男人十有八九犯迷糊,而且阳痿不举,一辈子都这样。我顿时就有些害怕,不是害怕鬼,而是害怕缺氧对我的制约。我知道所谓追风鬼不过是幻象,对追风鬼拿下灵魂和生殖器的害怕不过是因缺氧而骤然虚弱的心身对外界产生的本能恐惧。 正害怕着,就看到那东西已经不见了。月亮从紧裹着它的包袱里掉了出来,眼前霎时一派空明。我壮着胆子走过去,什么也没看到,便瞪着月光伫立了很久。回到楼上房间的时候,听到喝酒的还在喝,唱歌的还在唱,依然是那两句:敬爱的毛主席,我们心中的红太阳。 我躺下,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就听孙学明在走廊里喊我们起床,然后就接着醉汉们的歌声,唱出了他们一晚上都没有唱出来的句子:我们有多少贴心的话儿要给你讲,我们有多少热情的歌儿要给你唱,哎……起床了,出发了。 我们都穿好衣服来到走廊里,看到一个大胖子醉汉对孙学明说:唱得好,太好了。然后拽着他扭头朝自己的人喊道:快,拿酒来。 有人攥着酒瓶从房间里跑过来,抱住孙学明就往嘴里灌。孙学明开始不喝,眼看拗不过,就大喊一声:放开,我自己喝。说着接过酒瓶,顶在嘴上咕隆了几口。大胖子醉汉举着大拇指,嘴里粘粘糊糊地说:好,这位朋友好。我跟你划几拳,走,家里走。 他把他在招待所的房间说成了家。孙学明去了,但马上又逃了出来:哎哟妈呀,碗大的酒杯他说一拳十六个。 我们跑过去,掩护着孙学明迅速到了楼下。 大胖子醉汉和他的酒友们喊喊叫叫地追下来:哪里去了?喝酒的人哪里去了? 孙学明说:看样子非喝不可了。 王潇潇说:别逞能了,你已经空腹喝了不少。说着拉开车门,把孙学明推了进去。 我们也赶紧钻进了汽车。汽车开动了。有人站在招待所门口大声唱道:太阳和月亮是一个妈妈的女儿,他们的妈妈叫光明;藏族和汉族是一个妈妈的女儿,我们的妈妈叫中国。 出了都兰县城沿着青藏公路向南不到十公里,有一条岔道直通开阔的察汗乌苏河谷。察汗乌苏河是条季节河,这个时候是干涸的。汽车在坎坷如浪的河床里颠簸着,它的肠子和我们的肠子差不多都要颠出来了。两边的山影时远时近,好像驶进了葫芦口,看着渐渐窄了,马上就又是开阔地了。成金明后来告诉我,他边走边数,发现这里是四个葫芦八个口,一个葫芦比一个葫芦难走。 第二个葫芦就要走完时,我们看到了飘扬在山坡山顶上的风马,那些风马攀缘而上,连接在山顶的一根旗杆上,旗杆是抹了金粉的,打眼一看,就像是一束巨大的太阳光柱横逸而来。有几个藏民男女行走在风马之间,不住地弯腰礼拜,用额头触摸迎风抖动的经幡。 车停下来,我们下去,活动着被颠散了的筋骨,看到不远处的山脚下有一座寺院,寺院前面的山上高高地悬着一座神龛,神龛被装饰得五彩缤纷,就像藏女的衣袍一样鲜艳。 周宁、张文华和我走过去,立到神龛下,仰头观望的时候,就见一个戴着红色缠头,身穿一袭咖啡色布袍的僧人从山脚洞穴里冒出来,朝寺院走去。他身后紧跟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周宁拦住那僧人谈起来,才知道这是一座苯教寺院,他是寺主久白,他身边漂亮的女人是他的妻子。 他妻子浑身上下都被彩色包裹着,连四周光秃秃的山也被映照得亮丽起来了。亮丽迷人的苯教寺主的妻子冲我们灿烂地笑着。周宁树起大拇指对她晃晃说:美啊,衣服美,人更美。 她笑出了声,转身走开的时候,周宁看到她腰里挂了一个扁扁的手鼓,鼓帮是骨头的,白花花地露出下巴颏和一排牙齿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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