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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三眼井胡同西口,吴蔷听见背后有人说了一句:那不是吴大夫家大丫头吗。吴蔷脚底下就像抹了油,甩下老二,一个劲往前蹿。到了景山东门,门口冷冷清清,两毛钱一张票,一根冰棍就能逛古代园子,便宜到家了。进了门朝左拐,大约一百米,就是那棵吊死崇祯的歪脖树。树早死了,黑不溜秋的树干眼见的糟烂下去,迟早灰飞烟灭。上山的时候,吴蔷扯了老二的衣襟儿,她避免碰到老二的身体,偶尔碰一下,也象触电似的,抽回手。心里痒痒的,恨不得让老二紧紧抱着,她还不知道让男人拥抱是什么滋味,琢磨着一定好的不得了。她知道那是迟早的事,却想尽可能的晚,好事越迟越好,急什么呢,树上的桃子反正是自己的,越熟越甜,不会长翅膀,飞不了。她扯老二的衣襟儿,只表示一种同老二亲近的意愿,老二感觉到衣襟儿扯动,他了解吴蔷的心思,随她怎么着,并不迎合。一口气上到万春亭,南面一片金黄的琉璃,就是故宫;故宫就是金黄琉璃,黄的那么高贵,那么威严,蓝琉璃只能是天坛,天是蓝的,黄呢,黄是梦啊。梦里的东西生生摆在眼前,让人欣喜、敬畏。老二扭头看吴蔷,笑。吴蔷问笑什么。高兴。老二说完这俩字又笑,试探着拉吴蔷的手,被吴蔷拒绝了。老二有点扫兴,扭身,让自己面朝西,北海的白塔楚楚动人地立着,团城圈着白塔,湖水就象缎子似的铺了一地。看惯了,不觉得有多新鲜,身边一块温香软玉够这男人神魂颠倒的。北边就是钟鼓楼,积木似的堆在那儿。吴蔷问老二到底考不考大学,老二心里不高兴,一个大老爷们让个丫头片子穷追猛打的,脸面全丢光了。可面对吴蔷那张花儿一样的脸,又没法发火。朝山下走的时候老二说:建平肯定要考,他学习那么好。吴蔷睁着一双凤眼说:建平考,不影响你考啊,一家出两个大学生多好呢。老二想了想说:可上大学需要钱。吴蔷睁大眼说:你爸妈在香港啊,听说那地方到处是金子,只要弯腰去捡,就能成富翁。听吴蔷这么说,老二笑了。老二一向笑得矜持,不像有的男人放声大笑,老二从不出声,只露出上面一排牙齿,白而整齐。老二说:哪有那种事。说吴蔷童话书看多了。

  下山的时候,老二成心用右胳膊有意无意地碰吴蔷的身体,有时碰着胳膊,有时碰着胸脯,吴蔷的脸胀得通红,心在嗓子眼儿跳,脚步先乱了,不知道往哪走,再加上穿一双白塑料底儿鞋,鞋底儿的花纹早磨光了,踩在石头铺的山路上一滑一滑的,象溜冰,更象喝醉了酒。见吴蔷走不稳,老二就去搀扶,正好前后没一个人影儿,也不知怎么的,俩人的身体就凑在了一起。吴蔷身上那件白衬衫再宽大,老二还是准确无误地用两只手卡住了吴蔷的细腰,脚步却是朝右侧的灌木丛里蹭,还得照顾着别摔倒。吴蔷两只脚基本离开了地面,这工夫,就是想自己走也枉然,头晕目眩的,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甭说走路。灌木丛里到处都是烂报纸,人坐过扔下的。除了搞对象的,没谁在这地方坐,憋屈。有的报纸干脆就是俩清清楚楚的屁股印儿,一大一小,褶儿都看的一清二楚,谁朝谁扭身子都看得出来,活灵活现。老二扯着吴蔷坐在一张现成的报纸上,后背是棵丁香树,老二倚在树身上喘粗气,两只手卡住吴蔷的腰,哆里哆嗦,吃不准自己要干什么。老二最终发现,吴蔷的腰不是自己的最终目的,就卯足了劲,腾出一只手,照着吴蔷鼓胀的胸脯招呼,吴蔷下意识躲,又下意识迎合,劲儿可真难拿,一阵阵猫似的呻吟让老二的身体也胀起来了。老二好不容易抓住了吴蔷左边的乳房,说不容易,一是紧张,少了准头儿,二是第一次抓女人的乳房,不知道怎么下手。到真抓住了,就塌实了,说塌实也不尽然,因为老二明显感到,吴蔷那小而结实的乳房,象只小兔似的不停地跳,放开它重新抓牢,它又跳开了,再去抓,如此反复几次,对女人的感觉却是真实的了。天黑下来,老二伏下身,看见吴蔷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他把攥在手里的那只乳房用力捏了一下,没想到,吴蔷的身体竟像条小蛇似的扭动起来,然后就主动拿了老二的手一路朝下走。吴蔷的裤腰带系得太紧,不知哪来的勇气,只一秒钟,裤带就解开了,老二的手也就无须引领,他感到湿湿的一片,女孩儿的体毛一湿便打绺,鬼使神差的,竟用一根粗大的手指进到女孩儿的身体里,吴蔷叫了一声,倒在老二的怀里。老二吓坏了,抽出手的时候,他闻到一股淡淡的腥味,回到家才看见手上沾着血。

  太阳老高了,吴蔷还赖在床上不起。前天晚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总在眼前晃,下身隐隐疼痛,一开始吴蔷还为此紧张,没过多久,她就沉迷在这种幸福的疼痛中了,因为她一疼,就想起老二是如何进入她的身体的,虽然进入的时间只有几秒钟,她却把那几秒延长了不知多少倍,像吃一样好东西似的,舍不得吃,一点一点,慢慢咂摸滋味,其乐无穷,而那乐,百分之百就在痛中。那条弄脏了的内裤一直没洗,悄悄掖在枕头底下。家里的衣服大件小件都是秀梅的事,除了爸的内裤妈亲自洗。昨天晚上从景山回到家都九点多了,见吴蔷屋里的灯一亮,秀梅就跟着进了门,一眼就看见吴蔷白衬衫上的黑手印儿,让她赶紧脱了,你妈要是看见饶不了你。秀梅用洗衣粉泡了吴蔷的衬衫,又弯回来,俩眼钉子似的扎在吴蔷的脸上,问她是不是让老二摸了,吴蔷愣说没有,脸红得鸡冠子似的,眼睛羞答答地再不敢看秀梅。秀梅叹口气,笑了,手指头戳在吴蔷的腮帮子上,道:还说没有,脸都红了。笑脸一摩挲,换上一副冷面孔,让吴蔷别做出格的事。又告诉吴蔷,爸妈商量一晚上了,高考前不让吴蔷回插队的地方,就在北京温习功课,考试再回去。吴蔷嘴上没说,心里起急。

  映在窗帘上的树影儿慢慢朝下落,太阳踩着树影升起来。吴蔷换个姿势,脸冲墙,墙上糊着玉兰花的墙纸。墙潮,纸边卷起来了,溻着淡黄的水印儿。一只肉乎乎的潮虫从纸缝里钻出来,顺着卷起来的纸边儿爬,吴蔷担心虫子掉在自己床上,就起身想找张纸捏它。纸找好了,又没胆量了。隔着窗户喊秀梅,可虫子很快爬走了,秀梅扎着两只沾满白面的手站在门口问干吗,吴蔷说没事。秀梅盯着吴蔷,没言语,出去了,话甩下:赖在床上也没用,麻利儿起来吃饭温习功课,妈晚上回来要问。下午秀梅出去买菜,吴蔷要跟,秀梅不让。秀梅挎着菜篮回来,见吴蔷坐在枣树下面的一只小凳上,皱着眉头,俩手捂着肚子。秀梅把篮子敦在地上,问吴蔷哪不舒服。吴蔷不言语,索性头埋在腿上哭了。秀梅慌了,愣把吴蔷的头从腿上掰开,刚要刨根问底,吴萍背着书包下学了,在自己屋里猫了一下午的吴薇,也扯着嗓子喊秀梅给她找衣服。秀梅把吴蔷扶回房间,躺在床上,把俩小的撂在家里,凭她们喊衣服,喊饿,不管,自己出了院门,朝右一拐,进了胡同口孙家打电话。

  孙家当家的叫孙福海,解放前从河南逃荒过来的,六个孩子,只老大一个男孩,一水的破衣邋撒,要饭的似的。前几年孙家装了一台公用电话,管临近四、五条胡同。孙家穷,胡同里出了名的;闲贫爱富,这是祖传的品质,可胡同里人都得巴结孙家,因为家里有台公用电话,谁家里有急事,都指望孙家传话,这就让孙家在胡同里有种特殊地位。孙福海老婆那口河南垮音儿,也就让人倍感亲切了。“老李家的,你儿子今天个不回来吃饭了啊——”“得咧,谢谢您咧,您走好啊——”说起来,孙家的住房是吴家的,孙家从河南投奔亲戚,亲戚找不着了,没地方住,吴蔷的爷爷发善心,把胡同口自家的两间空房租给了孙家。孙家没钱交房租,吴家催了几个月,要不出来,也就拉倒了。孙家装了公用电话,吴家打电话什么的,一律不要钱,抵了房租了,太划算了。秀梅先给吴蔷妈打,说李大夫走了。又给爸打,正给一个急诊病人看病,等了三分钟,爸问怎么了。听秀梅说完,爸心不在焉回道:能有什么病,等她妈回家再说。

  刚出孙家门,见吴蔷妈拎着包拐进胡同口。见了秀梅,问给谁打电话。秀梅抹一下额头,把事说了,吴蔷妈急走两步跨进院门,直接进了吴蔷的屋。吴蔷背朝窗户,身体勾着,像只烧熟了的虾。妈一扭身坐在床沿儿上,问大丫头这是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等把吴蔷的身子掰直了,哄着,做了一下检查,二话没说,带着吴蔷去了离家最近的隆福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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