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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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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向东知道他说的是米彩儿,当即懊恼道:“没有的事儿,早吹灯拔蜡了。” “那就对了,从古到今,婚姻就讲究个门当户对,鱼找鱼、虾找虾、癞蛤蟆找王八,那门跟窗户多晚都走不到一起去——这次师傅给你介绍这个,代代红,现在还是绵麻二厂的团支书呢,政治上是没的挑啦,你还别不服气,到时候别叫人家给比下来就成。” “那还谈啥谈啊,这已经比下来了。”王向东恨不得自己再落后些,叫刘师傅都觉得没脸给他当这个介绍人。其实心里还是放不下米彩儿。他不甘心啊,怎么就突然找不着了呢?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啊。 老刘信心十足地告诉他,你师母跟那姑娘的妈是干姐们儿,已经互相通好了气儿,人家对你这边也挺满意的,都是工人阶级后代嘛,只要你们两个谈得拢,这事就成了;“我跟你老子也说好了,这个礼拜日就见面,在我们家。” 回了家,王老成又给儿子开了个专门会议,勒令他在相亲前必须把脑袋修理好,长毛贼似的,丢不起人。王向东开始坚决不同意,说自己就靠这头型保持形象呢,没有头型哪来爱情?说是说,最后还是抵挡不住老爷子的强大攻势,一百个不甘心地去理了发,修理了一顶规矩的小平头。转天到了班上,林红霞过来先摸一把,笑道:“换造型了?”王向东虎着脸一扒拉她:“去去!烦着啦。” “咋了?天塌了有姐姐在天车上先给你架着呢,瞧你那水样,哪像个爷们!” 王向东望望天说:“不瞒你说,刘师父跟我家里串通好了,想好歹把我给嫁喽。”林红霞笑道:“那是好事啊,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吃喜糖。”王向东说我连捞面一块儿请你吃了算啦,你以为我真有那心思啊,还不是父命难违?我爸那德行你又不是没见过,暴政啊。林红霞当时鼓励他要敢于向封建家长制挑战,别像她,本来有了心里人,最后还是屈服了家里,嫁给一个造反派的破头头。最后倒好,叫人打瘸了,“四人帮”一下台,也没了脾气,整天掂个脚溜着墙根走路,窝囊,陪着这么个东西过后半辈子有啥意思?后悔都来不及啦,唉。 王向东说:“你等着瞧吧,这事儿我一百个不叫它成,把那女的气走还不容易?到时候是人家不同意,我爸和老刘还都说不出话来。”林红霞先说高明,又逗了句闲话:“你其实也真该找对象了,有框框呗?姐姐给你当红娘。”王向东郑重地看了看林红霞,果断地说;“反正你这样的不入眼,我得意那小巧玲珑的。”林红霞啐道:“李铁梅你看不上,倒惦着林妹妹啊,也不看看你个熊样,你还小巧玲珑?我呸!”扭脸去了,踩了一路铿锵的脚步声。王向东知道她的脾气,也不在意,看她气愤,反而得意,哼着曲扎进库房去了。 管库房的两个人,一个姓房的半大老头,看上去老实巴交;另一个东区来的二流子,生得瘦小枯干,晒了三年的野山参一般,名叫秦得利,接班进来的,据说在外面时大小算个“耍儿”。两个人跟王向东都谈得来,王向东似乎天生就有笼络人的资质,三言两语就说得对方贴了心。 这会儿,秦得利看他进来,先弹出根红塔山来看他点上,才说:“老三,明天歇班有啥安排?” “咋了?有局儿?” 秦得利把大半截香烟朝地上一摔,看得老房直眨巴眼:“妈个勺子的,有几个傻儿子跟我叫号儿,想明儿晚上到西郊大空场比试一番。”王向东不屑地说:“去啊,如今世界谁怕谁呀!” “够意思!我早就看你够意思!这么着,你明天帮我约几个弟兄,我那边还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到时候不见不散,灭完了喝酒!茅台五粮液你们可劲儿糟!就争这一口气!” “——等等。”王向东一听这话有些急了,他本来是鼓舞秦得利勇往直前,没料到他还打着自己的牌:“利子,我刚想起来,明天正巧刘师傅给我安排了任务。”说着话,嘴里的烟就觉得不对味儿。 秦得利马上灰沓了脸,深受伤害似的挥挥手:“唉,我算看出来了,有烟有酒多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呀。”王向东脸上一热,来了情绪:“你哪来那些淡话?不就打架吗?你定个点儿,我按时到,包准是招之能来,来之能战,还他妈战之能胜!”秦得利细眼一眯就乐开了,说:“刚才我跟你开玩笑呢,就知道三弟你准不拉场,那就说死了,明天晚上七点半,解放桥头聚齐,完事儿了咱上群英搂饭庄。” 老房才说了句“刚过了几天好日子”,意思是要劝劝秦得利,半路上就被拦截了:“告诉您吧,就是因为刚过了几天好日子,才得加倍珍惜,不能让地痞流氓再把咱工人阶级给叫雌啦!这个仗必须打,打的是个精神!” 王向东叫他一往高层次上带,也坚定了决心:“对,这是两大阵营的斗争,我也豁出去了,明天就是不谈那个对象,也要上战场!” 秦得利说什么,你明天谈对象去?王向东说你以为我找辙不帮你呢?说有事就真有事嘛,我是那随风倒吹泡泡的人么——王向东想起刚被秦得利抢白的话来,抓紧找补起来,一脸的正气。 秦得利说那你还是谈对象去吧,对象重要,真的。王向东再度慷慨,表示上火线的决心已定,秦得利却说什么也不答应了,他说不能为了一场架耽误了三弟的终身大事。 王向东说利子你瞧得起弟弟不? 啥时候我都高看你一眼。 那就成了,不就七点半解放桥吗?你甭管了。 3 刘师傅的家蛰在一座小四合院里,向阳的两间,院落里红艳艳开着杂花,几个邻居的孩子在叽叽嘎嘎闹着,阳光普照,其乐融融。 按要求,王向东到得早,直接进去,先把一兜水果两瓶酒靠墙放了,喊师父师母,老刘两口子笑开了脸,茶水已经用个“艰苦奋斗”的大茶壶沏得,烟和糖果也都备好了,在小炕桌的托盘里放着。王向东正正自己的窄领西服,问:“师父,这身行头咋样?过关不?” 刘师母先笑道:“过关,过关,精神着哪。” 师母看看窗台上的小闹钟,急道:“小红快来了,三儿你准备得咋样了?哎,我说老刘,那些注意事项你都给他讲清了没?”王向东说:“放心吧师母,不就是人家孩子觉悟高,思想进步,怕我根正苗歪,要我说话时候能捏就捏着点儿嘛。”这里话一出口,那边的老刘先笑得咳起来,一口烟喷得污七八糟:“王八羔子!”刘师母恼道:“跟你学不出好来!金疙瘩都得叫你教成土豆。” 王向东说:“听说那女的也属狗,我们要结了婚,还不让人喊狗男女啊?”师母刚笑骂一句,外面有人声,屋里两个老的都兴奋起来,说是“来了”。王向东也有些紧张地起了身,向门口看。 迎进来一个姑娘,中等身材,胖瘦适中,鼻子眼儿的长得也端庄周正,就是那党代表式的齐耳短发让王向东胆寒了一下。本来她的名字曾使他有过温暖的联想——陈永红,“永红”叫他想起了“永红副食店”和米彩儿,甚至彩儿身上淡淡的茉莉花味。 客气着坐下,老刘两口子走走过场,互相介绍了,陪着闲扯几句,就推脱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话题,先溜了桌,到外面凉快去了,让两个年轻人交流学习共同进步。 陈永红棋先一步:“听刘姨说,你刚写了入团申请书?”王向东说是,姑娘轻笑道:“追求进步是我们年轻人的标志,我四年前就入了团,现在已经写了入党申请,你要抓紧啊。”王向东心说“那你比我牛逼多了”,脸上只是笑,笑得姑娘红了脸,目光也腼腆下去。王向东本来想猛烈地开开姑娘的玩笑,把这档子好事给搅黄了拉倒,这时多看两眼,发觉陈永红腼腆下来居然是有几分姿色的,心里也就有些活动,并且觉着和她独处一室也有了愉快的感受。 于是就说自己经常参加团组织的活动,时刻准备着为共产主义事业奉献终身呢。陈永红说那你思想还很端正嘛,王向东说:“永红同志,认识你真是荣幸,货怕比色人怕量才,跟你一聊我才感觉出自己的差距来。你是不是觉得我档次太低?”陈永红的脸又上了红晕,兴奋又拘谨地说:“咋会呢?都是工人阶级,谁能把谁看低了,再说了,人都是在发展的嘛,刚才跟你一聊,就看出你也是个有追求的人。”王向东说:这话没错,谁还没点儿追求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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