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_归去来兮

四十二

　　一阵轻微的脚步穿过花丛而来，低垂的视线，出现一双穿白色凉皮拖鞋的脚，脚趾苍白、不安地在阳光下挪动。他的心猛烈一跳，抬起头：只见她从粉红的、桔黄色的百合中显现，松散的头发飘逸脑后，微风吹起了黑色长裙。她临风而立，眼里凝着泪，脸色和嘴唇却微带红色，看上去美丽、楚楚动人。

　　"你……"彭程心潮起伏，只觉任何语言都难形容再次见到她的激动。

　　姚盈没有说话，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彭程走前两步，离她更近了些，说："我来跟你说声对不起，昨晚是我太冒昧。"

　　这是他出现的目的？仅仅说声对不起？她怕冷似地缩了缩肩膀。

　　"我想带你出去散散心。你不能整天闷在家里。"他语气诚恳，态度真挚："我们之间不应该还有陌生两字。对吗？"他声调柔和地望着她。

　　"来吧。"他邀请，手伸过去。

　　姚盈迟疑着，没有移动。

　　"你--不相信我？"他开玩笑地问，嘴唇失意地张开，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姚盈情不自禁迈出两步。丽丽出现在阳台上，大叫："盈盈姐，你回来。"

　　两人一惊，迅速掉过头。彭程回想起昨晚的年轻女人，她们--应该是同一个人。

　　"她是--"他疑惑地问，姚盈只管加快脚步，由于走得匆忙，身子一歪，撞在一辆黑色轿车上。一位戴墨镜的男人，立刻从里面出来，问："没事吧，你没事吧？"

　　姚盈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彭程赶过来，她脸色煞白地说："走吧，我们走吧。"

　　"盈盈姐，你回来。"丽丽挥舞手臂。

　　"她在叫你。"彭程说。

　　"别理她。"她气势汹汹地打断，带着隐忍的烦躁："带我走，随便去哪里。"她坐进彭程车内，在丽丽的叫声中极其厌恶地闭上眼。

　　他不再多问，系好安全带。当他将车子平稳地驶离停车场，从反光镜里看到那个戴墨镜的男人，正朝姚盈住的公寓楼走去。他的心不安地跳了两跳，就听到姚盈的声音：

　　"她是我的室友。最近我们之间有了点矛盾。"她解释道。彭程"哦"一声，同时把丽丽和那个神秘的男人丢开了。

　　车子开出"百合苑"，姚盈长吐一口气，有点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彭程，似乎这才发觉自己做了一桩多么出格的事。"想不到，我真的跟你出来了。"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叹，脸上掠过一丝内容复杂的笑。彭程正专注开车，听此，略带得意地问："后悔了？"

　　"我们去哪里？"姚盈望了望窗外，避而不答。

　　"你不是说随便去哪里吗？"

　　"是啊，随便哪里，只要不在"百合苑"。我现在对这花香过敏，闻久了有窒息感。出来好了，心里轻松多了。"姚盈深深吸一口气，陶醉地望着外面的世界。

　　"既然住着不适应，何不换家公寓？"彭程随口提议道："往北面开有家情人公寓，听说过吗？"

　　姚盈一听，脸色微变。彭程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车子拐入大马路时，还专门用手朝反方向一指，道："情人公寓在那个方向，再开下去二十分钟。那里房租便宜，环境也算安静。你既和室友不融洽，又对百合花香过敏，倒不如另找公寓。"他说到这里，转过脸，见她仰靠在椅背上，脸色苍白，吓一跳，忙问："你--不舒服？晕车？要不我把窗开低点？"

　　"不用。"她轻声问："能告诉我去哪里吗？"

　　"你想去哪里？"

　　"不知道。我好像不是真正在活着。我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感觉不到自己了。"她沉重地叹口气。短短一月，物是人非，街上的景物都是以前最熟悉的，却不知身在何处，直到车停在亚东健美中心门口，才从恍惚中惊醒，望着两扇玻璃门出神。

　　她曾是里面多么悠闲的一族啊。来此游泳、滑冰，两项运动都是拿手好戏。她喜欢蓝色游泳衣，蓝色--把肌肤烘托得白皙娇嫩，穿着蓝色泳衣潜入水里，感觉自身即水的一部份，那种陶醉和忘我实在太美。

　　"想不想……再一次感觉你自己。"

　　"如何感觉？"

　　"滑冰，或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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