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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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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飞头一低进了馆子。费飞扫了一眼,里面没顾客。转身欲出门,却被人从后面拽了衣服。费飞回头,是她。妖精。 妖精的目光里流露着得意和温情。 他伸出手,在她腰下面亲切地摸了一把。她仰起脸,对他笑笑,又朝窗外忙碌的田发河他们努努嘴,像女孩子似的连跑带扭地进了里间的案头,为他收拾泡馍去了。他看她今天像是年轻了许多。田发河走进来,去后院取了件什么工具,从费飞面前经过时停住脚步,女人这时端泡馍上来,田发河招呼他道:“你缓吃,吃好啊!” 费飞欠身笑笑,看着老实巴交的田发河以及他身边满面春风的女人,突然产生了羞愧的感觉。 正在这时,门外闪进一个人来。 “哦,李乡长来了,里头坐啊!”田发河喊道。 李乡长板着脸,并没有坐。 女人脸色立刻灰暗了。小声问李乡长:“来了啊?” 李乡长没有搭理女人,只朝费飞点了点头,直接走进里间屋子。女人此刻也顾不得费飞,忙随后跟进去。这一去耽搁了很久。费飞吃完泡馍,又等多时,仍不见她出来,看样子是无法再等了。 在费飞的感觉里,李振南乡长是一个寡言少语,精通文墨的人。他不像镇上的张书记,像生产队队长似的,老是风风火火地在基层里泡着,只知道和那些农人纠集在一起瞎扑腾。下乡时自行车后面常带一把铁锹。时时竟让人忘了他是书记。张书记土改时就在锅山驻队,李振南是后来才来的。在乡政府里,他似乎一直就很“独”。人们见他一个人终日坐在办公室里看材料批阅文件。有人背后叫他“李大架子”。据人传说,他的政治理论水平相当高。乡政府的实权就攥在他的手里。 费飞来锅山镇,第一个接触到的人便是他。 那天,费飞不知被一个什么人引进他的办公室里。见他正在埋头看文件,费飞递上文联开来的介绍信,他粗看了下,搁在一边,抬起一只手,示意他坐下。大作家的到来,并没有使他显现出惊喜的样子。这让费飞太意外了。尽管费飞后来才晓得他是个吃政治这碗饭的,但当时不知为什么,费飞立刻生出在城里才会有的胆怯。这让他万万想不到。他预感到了麻烦。 正如俗话所说,一物降一物。费飞从他那干净的衣领和油光的头发上便发觉他不像基层干部。这印象没持续几分钟,费飞便发现他虽然语言热情,骨子里却是彻头彻尾的冷淡。 他开口说道,首先没有接待过作家的例子,然后是知识分子文化人的事情很不好办。最近不是批胡风吗?胡风是个什么东西?虽然很早参加了革命,但他对党不忠诚,对人民没感情。组织不能信任他这种人。拐弯抹角了半天,最后还是一句拐弯抹角的话说给他听:“一般说来,我们是支持正面宣传锅山事件的。但是这里头的事情很复杂,你以后便知道了。既然你已经来了,我会大力支持你。郭县长几天前通知过我,说省里要来作家。我想,这几日你该来了。……好好写吧,我支持你。” “我会写好的。”费飞肯定地说。 李振南抬起没有表情的面孔,看了看他,没言语。然后低下头,给他办理了一封到锅山镇的所在地——锅山大队的驻队介绍信。 他给费飞的印象就是如此。他不仅是个城府深慎的人,而且也不像个善人。那次他见饭馆女人与田发河吵架。他从里面屋子出来,前脚走,女人便跟着田发河闹起来。费飞当即怀疑到这里面有问题。 这是第三次见他了,再次证实了他的观察。 田发河在门外搬瓦,但看上去心神不安,时不时往饭馆里面张望。费飞起身出门,给正向房檐上瓦的田发河付了饭钱,满腹疑虑,怏怏而去。他不能往深里想,饭馆女人跟随其后干什么去了?在回家的路上,一颗心吊了起来。 他甚至想到回过头去,继续坐在饭馆里,亲眼目睹那个为他无比娇爱的心尖上的女人此时此刻是怎样的情形。或许她是迫于无奈,或许她天生就是一个媚人的妖精,水性杨花,一会儿这一个,一会儿又那一个。 ——不,这是不可能的。费飞自语。 对他,此时只有一种选择便是回家,等待结果。 费飞说到这里停住了,斜歪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似的。我等了许久,发现他真的已经睡着,而且发出轻微的鼾声。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他立刻像被子弹打中了似的,垂下头颅。片刻后,自己惊醒了过来。我不得不提醒他:“是不是该休息了?我看你睡着了。” “不,我怎么能睡呢!我是在回忆一个细节……” “什么细节?” “后来,”费飞说,“不久,无意中,她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那天下午,饭馆女人送走李振南乡长,立刻病倒了。这是她的那说病便病的老毛病又复发了。她的身体实在太柔弱了。在这个经年寒冷山风从街道上穿过的小镇里,她是唯一一位像大观园里的薛宝钗那样,需要服用“冷香丸”的女人。 她一病好几天,除她的丈夫田发河,没人看望她。 这期间,费飞从田发河口中探听到女人得病的消息。但他考虑到自己的身份,还不敢像后来那样,随随便便进到她屋里。 我们也许都能猜得出来,像费飞这种有身份的人,对待这种事情,一般说来,有两个特点:其一,隐蔽得很远,想的很多;其二,能压抑自己,也能委屈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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