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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女人看见费飞在球场上跑来跑去,便要田发河自己回去,她牵了羊,在就近的一棵杨树下立住,倚着树,定神儿看球场里的热闹。学生堆里,有个别孩子对将要被宰杀的大羯羊感兴趣,朝坡上指点,招惹许多人转身去看。此时女人细柳的身子与笔直的白杨立在一起,红的白的绿的粉的,都是光彩。不过,注意力即刻又被球场上的吆喝声吸引过来。

  清澄队的队员到底经验多一些,最终还是他们赢了,领走优胜的小旗子。锅山镇的孩子们很不服气,个别球员气哭了。

  费飞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往后他每个星期六的下午来教他们练一两个小时。下次比赛,假如能安排在“国庆节”举行,优胜旗便一定能夺回来。孩子们立刻破涕为笑。

  万老师与费飞成了熟人。他拽住费飞的手久久不松开,一定要费飞多来学校指导。

  此刻费飞方才一眼瞥见白杨树下的女人。他看她,她亦看他。看去很遥远,感觉上却很近。四目相对的刹那,费飞怦然心动了。与万老师到口边的话也不再说了,告别郭校长他们,费飞大踏步往家里走,他想着饭馆女人昨天说过,给他送好吃的来。

  进窑门一看表,十二点四十五分,这才想起自己这半天里粒米未进,女人此刻如果能来该有多好啊。他大腿压着二腿,耐心地等待着。等了半个钟点,女人没来。

  这让他有些熬不住了。他站起来,在院子里走了两遭,仍是不见人影。他想,搁以往的情况,他倒可以去饭馆,而这时却显得有些不合适了。如果现在去饭馆,这给她看来倒像是在指责她似的。所以他想了想,出了院门,硬着头皮去了黄香莲家,尽管这不是正常的开饭时间。

  黄香莲是个老寡妇,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和一双会擀面条的大手。上面下来的干部,派饭大都派在她家里。费飞进门,却一头撞见黄香莲赤裸着上身在土炕上睡午觉。她干瘪的乳房露在外头。费飞见状,忙退出来。连唤几声,不见屋里应答。费飞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了。此时费飞想起居住城里的好处,最起码不必为吃饭犯愁。正胡思乱想,听屋里黄香莲叫起

  来:“谁啊?谁在外头喊了?”

  “是我!”费飞忙应答,一步跨了进去。

  黄香莲忙不迭地穿上大襟衫子,一面下炕问他:“你这是怎么了?来这么早啊?”

  “嗨,别提了,”费飞说,“早晨到现在,一口饭没吃!”

  “好我的儿呢,你可得小心自个儿身子骨哟!”

  黄香莲因为她儿子在西安市当工人,所以很喜欢费飞。闲暇时便与费飞言说儿子的事,将费飞当半个儿子看待,情分自然与众不同。再者费飞生得身长面白性情乖顺,招女人疼爱自是情理中事。听费飞这么一说,老婆婆慌忙洗手和面,一面数落他不注意身体一面生火做饭。

  面条咽进肚里,费飞才觉得踏实了。

  费飞回到窑洞,门虚掩着,心下好生奇怪。推开门,却见女人端坐在他的床上,看见他来,便露出一副喜盈盈的模样。

  “奇怪!我门锁着,你怎么进来了?”

  “我会变化。”

  “胡说!”费飞笑了。

  “真的,你没听说过这院子里有狐狸精?”

  “你是狐狸精?”

  “嗯。”女人应道,扑哧一声笑了。

  “你是狐狸精,那我早晚不给你害了!”

  “我是那种不害人的狐狸精。”

  “……你到底怎么进来的呢?”

  “你门开着,我可不就进来了?”

  “哦?……”费飞想了想,说,“难怪人都叫你……”

  “什么呀?”女人自己说,“是叫我妖精吗?”

  “哈哈,是你自己这样说的!”费飞笑了。

  “小时候我爹一直这样叫我。”

  费飞大笑。他这才知道,妖精原来是赞美的意思。

  不过,妖精毕竟不是真的妖精。但是她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如何进了他的窑洞,让费飞始终不解。在他的记忆里,走时他绝对是锁了门的。再说,他不是那种没有记性的人。

  ——我面对回忆此事直到如今仍感到纳罕的费老说:“你当时一定是走得急,忘了锁门。”

  “也许是吧。”费老不再坚持。

  10

  女人将带来的熟羊肉在桌面上摊了开来,让费飞吃。费飞虽然刚吃过饭,但对一连几日清汤寡水吃不到肉食的他,仍还是有着不能抵御的诱惑。再说为讨取她的喜欢,他也必须表达出急不可耐的欲望来。于是他表演得像只食肉动物似的,围着羊肉摇头晃脑又惊又喜地叫着,坐在桌边撕着吃起来。女人在一旁极感兴趣地凝视着他。在哪儿曾见过这样的目光?他问自己。

  女人突然问他道:“昨天晚上你梦见谁来着?”

  “梦见谁?我能梦见谁?”

  “你没梦见有人找你?”

  “谁会来找我呢?”

  “当然是我啊。”

  “在梦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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