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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李弃?”她喊着,咽了一口,尖着声又喊。“李弃!你在哪儿?”

  经她这么一叫,林荫深处响起一阵马嘶声。嗄,这个男人遭了天谴变成一匹马了?

  宛若蹑手蹑脚循着声去。

  “这儿,”他在林荫那头喊着。“过来吧。”

  宛若惊奇地发现,林园中央竟盈盈有座小湖,湖边柳树簇簇,柳下立了一匹高头大马,是锈黑色,鼻尖白;李弃手拿毛栉,打着赤膊,正在那儿刷马呢。

  宛若咬住下唇,把皮包抱得更紧,压制着怦然而起的心跳。难怪刚才觉得他的胳臂凉凉的,他原本就没穿上衣嘛,他只着了条灰橄揽色的紧身Lee Cooper,展露着结实均匀的肌理曲线,在黄昏的光色下,他的肌肤显得温温润润的,极为……极为……悦目迷人。

  她倒退寸步,直到这一刻才发觉自己太莽撞了,没有考虑的就跑来找他。像这么一个狂妄、自大、漫不在乎、随心所欲的男人,偏偏发了心闹上她,原是她最该回避的……

  “你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想站在那儿训练吐纳吗?”李弃蓦然发问,手里依旧忙碌地梳理马鬣。

  宛若这才发现自己张着嘴在呼吸,她猛地闭拢嘴巴,把两手一绞,心想既来之,则不能无功而返,爸妈在西非那一段的事故,一定要向李弃问个清楚。

  人真是只患无志,这一决定,空气立刻两样了,她抬头挺胸,做出极有分量的要求,“你和我爸妈在西非旅行过,我希望你把当时的情形仔仔细细的告诉我。”

  果然,李弃亦不打马虎眼,当下慨然应允。“可以。”

  他把毛栉扔下,收拾工具,拎了桶子就回仓库,不久扛着鞍具和鞍毯复返,纯熟地装勒、配屉、上鞍。最后,他一面扣肚带,一面对她说:

  “周六早上六点钟,我们在四季广场碰头吧。”

  宛若愕然问:“做什么?”

  李弃把挂在树枝上一件黑色背心拿下,往头上一套,然后踏蹬上了马背。他跨坐马上的姿态实在是英俊伟岸,宛若仰望着他,一张俏脸又变得红红的了。

  他却把两肘横在鞍桥上,俯下身来笑着对她说:“我们去爬‘一线棱’。”

  她睁大眼睛。“一线棱?”南郊山区最险恶的一段地势。她往后倒退,脱口道:“不要!我才不和你去爬山。”

  这拒绝也太直接了点,李弃只是怡然一笑,扬起缰绳,喝马过湖畔,跳越墙边一丛低矮的夹竹桃,到了竹篱笆外。

  宛若怔了那么一会儿,一回神就奔向竹篱笆。李弃在篱外奔马,宛若在篱内追着他,连声呼喊:“李弃,李弃——等等!”

  到了篱笆尽头,李弃勒了缰,马儿在原地腾转。宛若攀在篱笆上,喘吁吁探出头,着急而又气恼地问他:“你不是答应要把我爸妈的事告诉我!”

  他驯服了马匹,靠向篱笆,斜出身子,伸手将宛若的后颈连着秀发把住,勾了过去。

  “周六和我去爬一线棱,我就把你爸妈的事源源本本告诉你,绝不食言。”他对着她的鼻端低声的说,然后在她唇上深深的一吻,即把人放了,策马朝着开满野牡丹的草坡驰骋而去。

  李弃骑马上了山岗,天色像酒一样,黄得醺醺然的;宛若樱唇的滋味,也像酒,香香的,醇醇的,蜜蜜的,同样醺人欲醉。

  他的目光越过苍茫的草坡,看着远远那部开下山的翠蓝色小本田,笑意抿在嘴边,一双修长的眉却蹙了起来。

  这样拨弄蔺宛若,到底为什么?难道他还真把她的人生幸福放在心上,自认该负起导正她的责任?他自嘲地一笑——那种笑容永远带着三分的放荡不羁。

  也许他不过是想给自己这段过渡时期寻点开心——寻欢作乐向来是他的专长,一个人活着不找乐子,那简直是徒劳无功的人生。他从小有这等见识,正正经经的李氏一族始终很难把他视同己出,那也不是没有来由。当家族全体都在恪守祖训,力争上游的当儿,他却在尽全力的颠覆这个传统。

  他祖父收留他,无非不想这个带了一半李家骨血的胚子,在外头浪荡得让整个家族的脸都难看。

  他们到底看他不过去,十来岁就差人把他送出国去,哈,那可正合孤意,从此他无拘无束,玩得更是一点也没有辜负自己的人生理想。

  李弃在风里笑,望着远处那逐渐消失在弯道上的翠蓝色小本田。周六她会到吗?也许蔺宛若只是个胆小鬼,没有勇气接受挑战,除非她找到更大的理由……

  他把掌心一只银耳环拈了起来,夕阳光照得坠子上那颗清水珠透红透红——是刚才吻她的时候,顺手把这玩意儿卸下来的,失去娇滴滴的这么一只首饰,她一定很心疼吧?

  越是美丽的女人,对美丽就越难割舍。

  李弃咧嘴笑了,把掌心一收,牢牢拿住那只耳环。随即踢了马儿一着,喝道:“掌中轻,咱们再跑它一趟!”

  他御着骏马,在满山灼灼的红花丛里飞驰,风把他的长发吹得潇潇洒洒的,不可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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