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云中岳 > 匣剑凝霜 | 上页 下页


  “把他们分开,准备动刑,他们便会露出马脚了。这条路只是村镇僻径,凡是经过的人多少皆有关连……”

  话未完,外面有人大叫:“有人闯村,休教他走了。”

  殿中一乱,始终跟在穿紫花罩袍人身旁的佩雁翎刀的中年人踊身一跳,便纵出殿门,冲出了庙门外。

  “先把他们捆上。”穿紫花罩袍的人沉喝,领着一群的急急出庙门面去。

  那年头,百姓小民如奴,说捆就捆,谁敢反抗?两个公人取出牛筋索,将两人的手捆在身后,往男女囚犯丛中一推。留下两个人监视,其他的人皆急急奔出。远处叱喝声震耳,显然闯村的人在拒捕。

  两个监视囚犯的公人,手按刀柄紧张地向外注视。

  李玉被推倒在一名村姑身上,把村姑压得花容变色直喘气。

  村姑双手被反绑,无处躲闪。看年纪,约在十七八岁左右,脸蛋清秀,身材发育匀称,相当惹人注目。李玉挪正身子,附耳向村姑低声问:“小姑娘,你们是怎么回事?”

  小村姑脸色苍白,但似乎还沉着,而且不像是见不得人的娇闺女,战栗着低声说:“我爹被奸臣谷大宽所嫉,被革籍为民已有半载,举家迁至碧螺村避祸,却不幸被奸贼查出,派兵前来缉捕至南京,恐怕要押解至京师受审。天哪!老天爷瞎了眼啊!”

  “谷大宽,是不是高平伯谷大宽?”李玉问。

  “正是那奸贼。”

  “他的兄长太监谷大用,目下提督西厂。老天!得罪了他们,那还了得?你们一家子恐怕……”

  “男子死路一条,女的送教坊司。”于老人冷冷的接口。

  那时,东西两厂加上内厂,派逻卒刺探天下事,惨绝人寰。北至京师,南抵百粤,官民百姓看到鲜衣怒马操京师口音的人,无不转相避匿,如见鬼魅。三年前刘瑾伏诛,撤去西厂和内厂,除了刘瑾提领的内厂是真正革除后,西厂名除实存,目下仍由谷大用主事。凡是被锦衣卫与三厂提解的人,不管你有罪没罪,先上刑再定罪,反正是有死无生,即便熬得过酷刑,也将被发遣戍为奴。教坊司,名称很别致,但其实是官娼,女人被送进去,这辈子算是完了。

  “六安沈家的男妇老幼,惟死而已,宁死不辱。”小姑娘铁青着脸说。

  李玉一惊,问道:“六安州沈家,有一位沈公仲贤,曾任山东乐陵县丞,辅助知县许逵,设下坑道死巷阵,大开城门引贼入伏,一举杀贼五百余。这位沈公……”

  “那就是家父。”

  “哦!原来如此。这是说,害令尊的人,是谷大用而不是谷大宽。许逵已提升山东按察司佥事,原因是他为人圆滑,愿将杀贼的功劳让给谷大用,谷贼乐得升他的官。我想令尊必定是按实情详报,因此招来了飞来横祸。其实,那次乐陵大捷,令尊应居首功,只是……哦!令尊目下……”

  沈姑娘向侧挪移,粉面一绷,冷笑道:“你们这些恶贼的诡计,骗不了沈家的人。沈家的男妇老幼,已抱定必死之念,休想在我们口中探出任何消息来。”

  “沈姑娘……”李玉低叫。

  沈姑娘狠命地踹他一脚,恨声说:“你滚开些,告诉那位锦衣卫的狗官,要本姑娘死可以,要招出家父的下落,除非日从西起。”

  李玉苦笑,低声问:“你不怕进教坊司?”

  “我不会活着进京,任何人也阻止不了本姑娘死。”

  于老人扭头向李玉悄声笑道:“哥儿,你对乐陵的事,知之甚详哩!”

  “乐陵大捷,天下皆知,有何足怪?”李玉若无其事地说。

  “沈仲贤是个好官,你如何打算?”

  “打算?咱们该为自己打算,把命赔上才冤哪!”

  “目下他们在村外追人,这里只留了两个看守和四个把门的……”

  “我可不敢冒险,别开玩笑。”

  “咱们已跌入染缸,不死也得染一身脏。哥儿,咱们……”

  “你想逃走?不!咱们双手被绑,他们有六个人。光天化日之下,往何处逃?”

  于老人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说:“看来,我们完蛋了。老汉这把老骨头丢在京师不打紧,连累了你,委实于心难安。能逃,你就逃生去吧,千万珍惜你自己宝贵的生命,好自为之。”

  两个看守的注意力全放在外面,紧张过度,居然没听到里面的囚犯说话。外面不时传来三两声叱喝,气氛紧张,显然出动了这许多人,并未能将闯村的人捉住。李玉正在思索于老人的话,感到暗暗心惊,老人家言中有物,难道已从自己的言行中发现底细不成?

  正想间,左面院墙顶人影乍现,“噗噗”两声跳下两个青衣蒙面人,手执明晃晃的单刀,狂风似的向殿门抢。

  两名看守齐声大叫捉贼,单刀一领,接住两个蒙面人,“铮铮铮”一声暴响,火星飞射,四把单刀疯狂的纠缠,硬攻硬接拚上了。

  两个蒙面人的刀法并不十分高明,只是存心拚命,因此锐不可当,片刻间,便将两名看守迫入殿内。四个把门人同声吶喊,四把单刀扑入殿堂,形势逆转,两个蒙面人立即身陷危急,被围住了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眼看要伤在刀下,岌岌可危。

  一名看守,一面出招狂攻,一面叫:“老熊,去看住死囚,这两个凶犯如果接近,你就把死囚们统统宰了。”

  另一名看守应声退出圈子,奔近众囚操刀戒备。

  激斗中,响起一声叱喝,一名把门人架开一名蒙面人的刀,另一名把门人反手就是一刀背,“噗”一声砍在蒙面人的右肩上。

  “哎……”蒙面人惊叫,单刀失手坠地,踉跄侧冲。

  把门人飞扫一腿,“噗”一声将蒙面人踢翻,喝道:“捆上!割断他的脚筋以防逃脱。”

  另一名把门人手疾眼快,扑上去抓住蒙面人的左手一扳,擒住了,掏出怀中牛筋索,熟练地捆上。

  另一名蒙面人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被三名凶悍的人围攻,渐渐封架不住,想脱身也毫无机会。

  把门人将蒙面人捆好,笑道:“弄断你一条腿的大筋,你便逃不掉了。阁下,你认命啦!”声落,扳住蒙面人的左腿,单刀割向腿筋。

  蓦地,一个人影从囚犯丛中暴起。

  “砰”一声暴响,接着是“啊”一声怪叫,看守囚犯的老熊向后倒飞。

  接着,人影疾逾电闪,扑向割蒙面人腿筋的把门人。这家伙连人也没看清,只感到右手一紧,接着脑门挨了一记重击,晕天黑地不知人间何世,仆地昏厥。这人是李玉,他终于不甘心被牵连,挺身反抗了。牛筋索根本捆不住他,双手一崩,缠了五匝和牛筋索寸裂而断,暴起发难,出其不意地把老熊打得倒飞丈外,这一拳力道千斤,老熊不但被打飞,而且人事不省。

  已经动了手,还有甚么顾忌?他身法快得骇人听闻,再击倒割蒙面人腿筋的家伙,夺过单刀一声低啸,扑向在旁惊呆了的另一名把门人,“力劈华山”就是一刀。把门人神魂入窍,举刀急架,“铮”一声架住了。

  可是,李玉已经近身。单刀看的是手,扭身切入虎掌发如闪电,“噗”一声劈中把门人的右耳门,接着人似狂风锲入战围,刀出“八方风雨”连声暴响中,重围立解。

  “交给我,你去救人”。他向已脱力的另一名蒙面人沉喝。

  三个围攻蒙面人的兵勇,一照面便被震退,还没站稳,便听到沉喝声与刀光齐至,李玉已狂风似的扑到,先向左闪,人似旋风刀如猛虎,卷向左首的人,刀光如电,一沾即逝。接着,人影刀光与第二名勇接触。

  “啊……”先前首当其冲的兵勇惨叫,抛刀仰面便倒,右胸裂了一条大缝。

  外面的人不知何时可以赶回,因此必须速战速决。李玉掏出了真才实学,像是风卷残云,只片刻间,便将六名兵勇全部放倒,四名被击昏,两名重伤垂危。

  他丢掉刀,取回神案上自己的革囊,从袖中取出一枚经过特殊打磨的洪武通宝。制钱的一边磨得锋利,可作刀用。他急急割断于老人的捆手牛筋索,再帮着手脚发软的蒙面人,解除八名男女囚犯的束缚。他首先解救沈姑娘,急问:“蒙面人是不是你们的人?”

  “我……我不知道。”沈姑娘不知所措地说。

  “上京是死,逃亡或许可以活命,你们快逃。”他急急地说。

  “恩公你……”

  “我替你们挡住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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