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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周瓒一回头,祁善不见人影。他绕了石峰一圈,在某个洞里找到了她,手里拿着个山寨望远镜对着高处的佛龛看不停。周瓒气愤道:“有完没完,我肚子饿了。”

  “你坐着等我两分钟。”祁善指着洞穴里凸出的一块石头说。

  周瓒扫了一眼那块灰突突的石头,“凭什么我要坐在这里,外面有人约我去游湖我都没去……女的,两个!”

  “小心我给你做猪油拌饭,吃胖了你就没那么多花花肠子。”祁善说。

  周瓒把她拖了出去,“猪油拌饭是道功夫菜,想要做得让我心甘情愿吃下去可不容易,你差远了,先把蛋炒饭做好。”

  他们四处找地方吃饭,周瓒脑子里闪过一件事,“猪油拌饭是谁跟你说起的?”

  “是你妈。”祁善说完赶紧解释道,“我没骂你啊!”

  周瓒释然,难怪这口吻他听来耳熟,“别跟我妈学。”

  祁善想起合葬在茶林里的嘉楠阿姨和阿秀叔叔,“嘉楠阿姨最后还是在你爸身边了,不管她愿不愿意。”

  周瓒“哼”了一声,表情古怪。

  祁善很熟悉他这个表情,问:“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周瓒迟疑道:“我妈的骨灰盒里是香灰。”

  “那你妈呢?”

  “我把她倒河里了!”

  周瓒抓着祁善直指他面门的手,“我妈不会想跟我爸葬在一起的。我了解她,你也清楚她的为人。”

  祁善的手有点抖,偏驳不倒他。嘉楠阿姨说过,她或许忘不了阿秀叔叔,但到死也不会原谅他。她是言出必行的人。到死也不原谅是什么意思?

  “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祁善无力地收回手。

  周瓒对她咬耳朵,“放心吧,我爸他不知道。”

  这算不算对他俩的一种成全,祁善也有些糊涂了。周瓒见她神色黯淡,扯了扯她的头发,“所以我们要好好的,给他们活出一个榜样!”

  祁善翻了个白眼,“你刚才还想去游湖。”

  “我的心其实比你想的稳定,不信你拿出来看。”周瓒作势拉着她的手往胸口放。她扯开他的衣领,探了半个头进去,严肃道:“看不见。”

  原本打算吃大餐的周瓒决心填饱肚子就回去,他勾着祁善的肩,和蔼可亲地说:“没关系,等下回去慢慢看。”

  尾声 我们之间的事

  阿珑怀孕三个月,子歉陪她去医院做例行产检,意外遇见了肚子已凸出的青溪。阿珑的手抠进了子歉的肉里,子歉过了片刻才缓过来,拍了拍阿珑的背,“乖,你去那边等等我。我有几句话跟她说。”

  阿珑坐在远处,眼睛却望向他们。

  “是他的孩子?”子歉说罢,觉得自己这句话实在多余,做准爸爸以后他对女人的怀孕周期也有所了解,这孩子只能是隆兄的。

  青溪低头轻抚着肚子,“别这么看着我。我留下这个孩子,都是看在钱的分上。”

  她胖了许多,少了曾经那种野性娇俏的美,显得平凡又柔和,因而与她此刻挂在脸上的冷漠显得极不相称。

  隆兄刚被人带走,青溪已做好了卷铺盖走人的打算。房子和银行卡不属于她,但他送的奢侈品和屋里的东西尚能变卖。她什么都准备好了,只是想拖到搬房的最后期限。外面什么都很贵,能省一点是一点。就在这个时候周瓒来找她,告诉她隆兄的死讯,还捎给她一笔钱。

  过去隆兄曾在青溪面前吹嘘,即使她以后不跟他,他也会保证她安稳度日。青溪只是笑笑,他向来爱说大话。她没爱过他,不过是一场交易,他回不来,她就会把他忘了。可现在他死了,青溪才恍然想起,他待她一直不薄。除去衣食无忧的保障,上次她深夜阑尾炎发作,是他把她送进医院,他还肯慷慨解囊为她父亲修坟,因为她想学画画他就去找了美院的教授来开小灶……直至自身难保,他仍给她留条后路。

  钱是隆兄最不缺乏的东西,也是他对青溪最廉价的赠予。青溪想说这算不了什么,然而闭上眼她竟想不起还有谁比隆兄对她更好。他死了,她又成了无处可依的山村姑娘,这个城市每一条道路每一盏灯光都与她无关。

  一周后,青溪给周瓒打电话,她发现自己肚子里有孩子。这并不是她头一回怀孕,隆兄要是活着也会让她打掉,这在过去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周瓒沉默许久,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实性。他和身边的人耳语了几句,最后对青溪说,一切的决定权在于她。她还年轻,没有人会责怪她替自己打算。如果她把隆兄的孩子生下来,他也给不了太多保证,但至少不会让朋友的遗腹子挨冷受饿。

  “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子歉垂首问道。

  他也变了,然而青溪说不出哪里不同。他不是记忆里那个无忧无虑的野小子,却也不再是深夜给她打电话那个隐忍而痛苦的男人。

  青溪笑笑:“忘了我以前做的傻事。”

  他点点头。

  这就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她已不在乎他的悲喜,他也不会为她的话而困扰。人总是清晰记得自己病倒的那一天,什么时候痊愈的,反倒不知不觉。

  青溪拿着检查结果走了,子歉回到阿珑身边。阿珑脸色煞白,揪着子歉的衣摆问:“那是不是我小舅的孩子?”

  子歉握紧她的手当作回答。阿珑当场哭了。她爸爸这辈子可能也出不来了,妈妈判了十五年,小舅舅走得太突然太突然……但老天给了一线希望。

  婚期将近,祁善忙着写请柬。婚礼的大事小情都由沈晓星操办,祁善和周瓒一个懒管俗事,一个乐得清闲。手写请柬成了唯一落到他们头上的“重任”。

  周瓒在一旁打游戏,不时瞄她一眼。他有点困了,伸个懒腰问祁善:“好了吗?”

  “你先去睡。”祁善依然埋头苦干。她字写得漂亮,也写得慢,一笔一画认真得很。周瓒关了电脑等着她睡觉,又催促了几次。

  他们领证后,沈晓星对周瓒的防备松懈了一些,只要他不光天化日地胡闹,她和祁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周瓒卖了隔壁他妈妈留下来的房子,市区的公寓也租了出去,搬进祁善家提前进入入赘状态,日子过得颇为滋润,还主动提出以后有了孩子,姓祁、姓沈、姓冯都无所谓,不生也行,他爸爸那边已经有周子歉兢兢业业地传宗接代。这话让活了大半辈子的沈晓星夫妇也不知该怎么接。祁善居然觉得有点道理,逻辑上也没多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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