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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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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社新来一位高一女生,叫张炎,她路子很野,第二次来就带来了她表哥——挥。 挥很瘦,面善,而且潇洒,不乏英俊。张炎骄傲地介绍说,挥是著名青年作家,青年报社的记者部主任。 我在一旁打量着挥——我读过而且喜欢他的文章。 挥笑笑,轻拍一下表妹的大脑门:“得了,别拿我当虎皮。” 那种亲昵的手足之情,无意中流露出来。我看得呆了。 我嫉妒张炎,她所轻易拥有的,就是我一直在苦苦渴望着的——我梦想过无数次,有一个这样的大哥,他能让我荒凉的心里,重新长出一片绿洲。 那时候,我是一个异常孤独的人,当巨大的孤独感向我袭来时,我不知道向谁能够求救,我走投无路。 第一眼看见挥,就觉得他应该是我的大哥。 挥来得很频繁,我有点奇怪,像他这种年龄的人,竟然喜欢和我们中学生混在一起,当然,他这样做是出于对表妹的喜爱——我这样理解,从而那种心底的嫉妒就更深了。 开始,大家喊他“老师”,他断言否决,要求我们对他直呼其名。这使大家对他的好感一下子加深了,我也是,或许是早已受不了学校里老师们居高临下的态度。 当女孩子们围着挥唧唧喳喳的时候,我静静地呆在一边干我的的事情。大家都不奇怪,因为我是个出了名的“文静的女生”。 其实,那边的一举一动,每一句欢声和笑语,无不牵动着我的心。 挥开始注意我,是在看到我写的几篇散文之后。 “你喜欢鲁迅?”他似乎有点吃惊。 “读过。谈不上喜欢。”真的不喜欢鲁迅,他喜欢骂人、刻薄、个头矮小——天知道,我讨厌这样的男人! 可是,挥这么一问,我忽然觉察到自己已经受了鲁迅不浅的影响。 我感到几分沮丧,同时也有几分骄傲。 挥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谈下去。他深深地看我一眼:“可可,你有点忧郁。” 我没说话,但脸红了。一时间,我们之间谈话的空气似乎凝固起来。 “女孩子,这么小,怎么会忧郁呢?不好不好!”挥似乎有意要打破僵局,故作轻松地大声说。 “你说什么?林可可忧郁?得了!哈哈哈……”张炎跑过来,大肆嘲笑她表哥。 我转身去做别的事情,心里却感到一阵阵袭来的暖意。我记得,他刚才叫我“可可”。 童年的记忆是遥远的乐园 每天放学,走在欢快的人群中,我感到自己分外的格格不入! 我艰难地骑着车,离家越近,我就越是感到“艰于视听(鲁迅用词)”。 童年的记忆是遥远的乐园。那时,爸爸妈妈疼我。经常去儿童乐园,骑旋转木马,转了一圈又一圈,木马肚里发出啦啦啦的音乐,爸爸妈妈并肩站在旁边,爸爸举着相机,妈妈大叫: “笑一笑,招招手!” 我招手看他们——他们张着大嘴巴,笑得活像一对大南瓜!这样的印象在我脑海中成为经典底片,也成为我后来痛苦的回忆之一。 五年级那年,家中遭受风云突变,使我相信,大人其实比任何一个儿童都要任性——只要他们想这样去做! 我在睡梦里被声音惊醒,不敢吭声,装睡。 “哐当——”,有东西掉在地上,很响,所以应该说被砸在地上。 妈妈絮絮叨叨地似在小声诉说,她还在哭泣,令我惊恐万分——我从没见过妈妈哭。 始终听不见爸爸的声音,但我可以想象父亲此时一定在沉默地抽烟——这个动作,从几个月前就开始了。 在这个凄清的深夜里,妈妈幽怨的哭诉,还有窗外月光下投进来的树影,都令我想起所有鬼的故事。我在被子里哆嗦成一团。 他们还在外屋继续着。 周围异常地寂静,就连小虫的叫声都没有。可我相信邻居们有的已经被惊醒了,我是多么渴望这时候有大人敲门进来,用大人的好心加智慧,来消停我父母之间的战火。 可惜始终没能让我如愿。 最后,是一声巨大的关门声,把我的心房撞得一激灵。我连忙爬出被窝,竖起耳朵细听,我听见下楼的脚步声,那是我熟悉的脚步,爸爸的脚步。 过了很久,家里是死一般的寂静。我甚至有点好奇,想走出去看看,我的妈妈这时候在做什么。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被瞌睡打败了,终于昏然沉睡。 早晨,是妈妈摇醒了我。 刚开始处于半睡半醒状态,我还像以往那样撒娇哼哼唧唧不肯起床。 妈妈的声音:“快起来,要迟到了。” 我终于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又红又肿又浑浊的双眼。立刻,昨晚上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 我对妈妈的眼睛避而不见,乖乖地喝着妈妈做的稀饭,和生煎馒头、荷包蛋。妈妈不吃,只是坐在我身边,双眼呆滞地看着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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