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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昌东过来,把刻刀和半成品的头茬收回戏箱,叶流西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再回白龙堆?”

  昌东说:“回白龙堆,只要沿着哈罗公路再往下走就可以,但关键是,如果来来回回还是那些土台、皮影棺、车辙印,我们怎么往下继续呢?不断地用你的血进进出出吗?”

  他觉得需要新的突破口。

  叶流西问他:“那你想怎么办?”

  “两条腿走路吧,实地的线索要找,但同时也要设法向外打听,关于玉门关,总会有人知道点什么的。”

  如果披枷进关是从汉朝时开始的,到今天,少说也两千多年了,玉门关要作怪,早不知多少次了,总会留下点传言吧。

  时间差不多了,叶流西把工作车送回布草间,跟昌东一起出去吃饭。

  经过停车场,昌东留心看了一下,肥唐的车子还没回。

  他在酒店附近找了家主打大盘鸡的店,可能还不算当地的饭点,店里人很少,两人坐了角落的靠窗位置,点了中份的土豆青椒大盘鸡、两份肉拌面,凉菜要了酸辣面筋和醋浇秋葵。

  本来还想再点的,叶流西拦了不让,说:“够了,比我平时吃的多多了。”

  这实在不算什么丰盛的午餐,但她一脸满足。

  饭菜端上来,两人分别开动,阳光很好,透过玻璃笼在她身上,她扬起的发丝都带金色。

  动筷不久,肥唐就来电话了,昌东漫不经心接起:“喂?”

  那头却不是肥唐,声音沙哑、粗、听起来尤其苍老,但中气并不弱:“是昌东吗?”

  昌东慢慢搁下筷子:“哪位?”

  叶流西也停下了,筷子上还捞着面。

  “姓柳,柳七。”

  “灰八跟你什么关系?”

  柳七笑起来:“真是敞亮人,灰八是我老乡,算起来,还沾带点亲戚,有事我照应他,他发财,也会捎上我沾沾光。”

  昌东嗯了一声:“那找上我是为什么?”

  柳七话说得很稳:“兄弟,别多心,就是想找你聊聊,问点事——灰八下头的人,废物多,人死了,尸体没带回来,给我编一堆瞎话,我不爱听,想找脑子清楚的人问问。”

  “没为难我朋友吧?”

  “没有没有,客客气气请他来的,就是他有点激动,自己磕碰出点什么,不赖我们。”

  “哪儿见?”

  “大东关,汽修厂对面,有个棋牌室,叫天杠地胡,一问就知道,今儿下午,我都在。”

  昌东看了一眼叶流西:“过去是独杆儿呢,还是能成双?”

  “兄弟随意,只要不带警察,来一麻桌的人都行。”

  “那回头见。”

  昌东挂了电话,示意叶流西:“先吃饭。”

  叶流西这才把挂凉了的面吸溜进嘴里:“肥唐受罪了?”

  “给掌勺找老乡,没打几个电话,老乡就蹦出来了,还恰好是本地的,早该想到没这么巧的事。”

  “棘手吗?”

  “对方很稳,我们也稳着来。”

  大东关。

  汽修厂今天不当工作日,安静,街道也安静,只“天杠地胡”厚重的玻璃门一开,忽然人声鼎沸。

  哗啦啦骨牌混洗声不绝于耳,服务员端着果盘穿梭其中,好多桌边都有穿着俗艳的女人在磕瓜子儿,这叫“喜姑”,陪人说话,也可上下其手,赢家高兴了,会塞点喜钱,万一看对眼了,就换个环境深入沟通感情。

  有人领着两人穿过大堂,进入包厢区,走廊最尽头的那间。

  推开门,里头的牌桌刚撤,桌面上铺白麻布,只放了一个茶杯,杯里的水新倒,正冒袅袅白气。

  桌边坐了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坐姿很垮,两腿盘在椅面上,裹黑色的老头棉袄。

  他示意两人:“坐。”

  听声音,应该就是柳七,原来人并不很老。

  昌东坐下,四下看了看,屋里除了柳七,只有两三个手下。

  “我那朋友呢?”

  “就来了。”

  等了会,门外响起拖沓的脚步声,昌东回头,看到肥唐进来。

  鼻青脸肿,嘴边还裂开个血道子,走路一瘸一拐。

  这伤可不像是自己磕碰的,昌东还没来得及说话,叶流西已经推开椅子迎上去了。

  肥唐眼圈一红,嗫嚅着叫了句:“西姐……”

  叶流西说:“你个没出息的,听好了啊,我现教你。”

  “遇到被野狗追这种事,先要看清形势,你打得过它,就往死里打,打不过,你就要装孙子,赔笑脸,等它放松警惕了,你就一砖头过去,再往死里打,懂吗?”

  肥唐不敢笑,脸上的肌肉抽抽着,无意间牵到嘴角的伤,疼得直嘘气。

  叶流西坐回椅子上,骂:“没出息,丢我的脸。”

  一抬脸,朝柳七笑得温柔:“不好意思,见笑了。”

  柳七打量了她一会:“是叶小姐吧?我很多年不跑道了,册子上有人上榜,我也不大关心。”

  “这两天打听了一下你的来路,听说你早几年开东风货车,遇到过三次劫道,收走三根手指头,放话说再有盯你车的,你就收人头,下手够狠啊。”

  叶流西怔了一下。

  柳七端起茶杯,吹了吹,然后轻轻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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