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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他提醒卫来:“她当初是嫌疑人,听说是证据不充分,所以洗脱了嫌疑。如果你查到末了,发现她真的是凶手呢?”

  真的是凶手,反而诡异地说得通了——也许是被害者的家人阴魂不散地想复仇。

  岑今转向这边,给他看衣服的效果,卫来冲她眨了下眼睛,意思是:很漂亮。

  然后他回答麋鹿:“真的是凶手也没什么,要看死的那个人是不是该死。”

  岑今买好裙子过来,卫来欠身打开车门,把她拉上车子,但不急着走,理由是:“这集市多有意思啊,看看呗。”

  真是胡说八道,这小集市有趣在哪儿了,人少,东西也没什么好挑拣的。

  但卫来好像真的兴致很高,在这儿停留了好一会儿,而且他挑东西很大爷——自己不下车,看中了什么,遥遥向人家招手,于是那些人屁颠颠地过来。货品笨重的话一次拿一件给他看;货品轻小的,索性连摊子都挪过来了。

  末了,这个小集市完全改了规模,几乎是以敞篷吉普为中心,向四面辐射。

  车后斗里装进一张大的棕榈席,卫来的理由是:一路游山玩水,总会随时随地下车休息,有席子方便。

  卖鸡的则奋力宰杀了一只,正帮他洗弄切块,还附赠当地特有的香辛调料。卫来买鸡的理由是:路上可以烧烤着吃,好过总吃干粮。

  草帽买了两顶,遮阳;草鞋要了两双,穿着玩。

  岑今哭笑不得地看他在边上咋呼,把小小集市支使得人仰马翻。

  终于再次出发,车里装满了有的没的,集市的摊贩依依不舍,就差没列队欢送了。

  车子上了土路,喧嚣声渐渐被抛在了后头,岑今看向他,说:“故意的吧?唯恐人家不记得你。”

  卫来承认得爽快:“是啊,我做了个计划。”

  岑今并不问他的计划是什么,只揶揄似的回了句:“难得你也做计划。”

  卫来笑。

  和麋鹿通完话之后,他真的做了个计划。

  岑今可以当这一路是游山玩水,他不可以。她的事一天不解决,他心里就多一天横亘着刺,不能痛痛快快过日子。

  离开虎鲨的船,意味着安枕的日子也过去了,接下来要一路提防,随时小心,夜里都要留只眼睛睁开,以防不测。

  这种憋屈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再说了,也真不符合他的个性。

  不是说,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吗?

  他有一种久违了的、要设套狩猎的冲动。可可树帮他开了个头,反正特别通行证一办,行迹不再隐秘,他索性在这个小集市又把网张大了些。

  来吧,我就站在高处,不避不躲,画下场子画下道。要解决什么事尽早,别耽误老子逍遥快活。

  中午时分,日头渐渐高起,沙尘横飞,又晒又热。岑今呛得咳嗽,卫来把车子停到道边,给岑今盖了草帽,给自己也盖了一个。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爆笑。

  卫来骂了句:“妈的。”

  岑今也很无奈:“这车就没个车盖?以前在电影里,看到架枪开这种车的大兵,还觉得很帅——难怪镜头都只有两秒。”

  这种车在大太阳底下或者大雨瓢泼里开两个小时,车上的人可怎么挨啊。

  卫来看向她:“岑今,咱们得商量个事……你同不同意,在任何情况下,实惠实用是第一位的,咱们不该追求那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同意。”

  卫来说:“那就好办了。”

  他跳下车,把车后的那张棕榈席拖下来,对着车子度量了下长短,把棕榈席横推到车架顶上,又找了绳子,截了几截,从席面挨近车架的地方钻进去,扎牢。

  比改她衣服那次,更直接粗暴。

  岑今差点儿笑出了眼泪。这车子本身还算风骚彪悍,忽然罩上个棕榈席,像时尚人士剪了个锅盖头……

  不愁这一路的辨识度了。

  重新上路之后不久,遇到一座边界小城,被一条干涸的河一分为二,河这头是苏丹,那头是埃高。两边都拦了绳,设过境处,有守卫把守。

  苏丹这一侧,已经排了长长的队。很多过境的人,持的证件五花八门。卫来把车开过去,以车代步,跟在队伍之后慢挪,果然很快就引起了守卫的注意。

  两个背枪的守卫过来,把车挡风玻璃拍得砰砰响,吼:“下车!排队!不能开车!”

  卫来故意不理,充分享受四面八方的注目,直到其中一个守卫取枪,示威性地把枪栓拉起平端时,卫来才笑了笑,把那几张特别通行证一股脑地递过去。

  他不认识上头的字,不知道哪几张是用于苏丹、哪几张是用于埃高的,不过守卫一定认识。

  果然,两个守卫的面色微变,交头接耳了几句之后,态度转好,说:“请从这边走。”

  那两人在前头引路,专门为他们解开了一大段拦绳。车子驶入缺口,顺着倾斜的河岸下到干涸的河底。埃高那边的守卫显然也注意到了,大踏步迎上来。

  证件再次奏效,和苏丹那面一样,车检都没有进行。不过埃高这里的程序还是要更严一点,护照和通行证都被拿去盖章、登记,然后放行。

  拦绳放开的刹那,卫来说:“岑今,好日子来了,咱们要迎来凉爽的新世界了。”

  岑今大笑。

  埃高虽然地处非洲、热带,但海拔较高,尤其正处小雨季往大雨季的转变,进入山地之后,温度有时甚至会低于二十度。

  这温度,对在苏丹那种地方蒸了十多天的他们来说,不啻天堂。

  所以入境之后,即便大多是砂砾路,车子还是一路狂飙,借助卫星电话的GPS定位定向,先南行一段,然后折向西。随着地势攀高,地貌渐渐不同,到下午时,车子明显进入山地。阳光还在,但不那么炽烈了,偶尔会经过坐落在稀疏树木间的棚屋。

  遇到的行人个个带伞,有撑开遮阳的,有当拐杖走路的,还有直接拿伞当棍子赶野狗的。

  岑今忽然担心:“如果下雨,我们的车顶会漏水吗?”

  卫来说:“下小雨应该没问题,编织得挺密。”

  然而运气不好,翻到半山腰时,遭遇一阵急雨。豆大的雨点打得棕榈席砰砰作响,雨水帘幕般顺着席子低垂的两侧流下。卫来紧急转向,把车子开到高处的一棵矮树下。

  有浓密的树冠遮挡,棕榈席上的声音小了许多,雨帘也转成了时断时续的雨线。不远处就是悬崖,边侧的山谷里雨雾蒸腾。

  等了一会儿,雨见小,却不见停,岑今蓦地打了个哆嗦,说:“冷。”

  让她这么一说,卫来也觉得有些凉飕飕的——山地的温度本来就已经在降,下雨再加上山风,体感差异会很大。他翻了下行李包,没有厚的衣服,岑今把披纱裹在身上,看似多了一件,实则有它不多,没它也不少。

  卫来好笑,问她:“要过来吗?”

  岑今等的就是这句,马上爬起来,钻进他怀里缩成一团。卫来拥住她,用披纱盖住她裸露在外的小腿。

  男人的身体好像天生就是热的,窝进去又舒服又温暖。岑今很快舒缓过来,看到席子沿边断续的水线,忽然生出促狭的心思,踢掉拖鞋,拿脚面去接水滴。

  足背上很快接住一大滴,透明饱满,晃晃悠悠,眼见就要顺着足面滑下,卫来在她腰上拧了一下,说:“你就不怕感冒吗?”

  岑今不高兴,脸一埋,说:“管得着吗,我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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