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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床上有动静,岑今坐起来了,然后拿过边上的杂志扇风。

  买这本杂志时,他预感会对她有用,但没想到是这个用途。

  不过说来也怪,她挨不住了,他反倒躺安稳了,心头甚至生出一股莫名的优越感。

  岑今烦躁得很,摸索着下床,应该没穿鞋,脚步软得没声息,先去窗边开窗,闩卡得死,没成功,她又过去开门。

  门倒是打开了,外头是青灰色的天,岑今倚着门框透气,像是门墙上长出的纤瘦黑影。

  也是挺不容易的。

  过了会儿,她折回来,停在他躺椅边,半跪下身子,说:“哎。”

  刚临睡前跟她说话,她爱答不理,现在她睡不着了,来找他聊天了?

  卫来懒得奉陪,一副被人叫醒的不耐语气:“嗯?”

  “太热了。”

  “太热……你把我叫醒,你就凉快了?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有意思吗?”

  岑今冷笑:“装!再装!你早就醒了,两只眼睛放光,以为我没看见?”

  这样……怪自己眼睛太有神。

  卫来只好坐起来。

  “你想怎么样?”

  “这房子是砖砌的,顶上是水泥板,水泥降温快,高一点的地方有风——我们可以上去乘凉。”

  “……100欧。”

  “什么?”

  “半夜送客户上房,合约里没规定过,100欧。”

  她向沙特人要钱,他就向她要钱——她以为只有她能剃别人的头?

  古诗里说了,有头皆可剃,无剃不成头。

  卫来想看她发脾气,他还真没见过。

  半晌。

  “……上次,你借了我一根女烟抽,120欧,不谈价。”

  妈的,非比他多卖20欧。

  卫来没好气:“要现在结给你吗?”

  “不用,这一路账不会少,都记着,最后结。”

  卫来不怒反笑,顿了顿,凑近她耳边:“就不怕账记乱了,结不清?”

  他拨开她,长身站起,走到床前,唰一下把棕榈席拖下来。

  这小楼营造之初,老板估计就没想过上房顶,没有修再往上的楼梯,廊顶也没有开能让人爬上去的四方口。

  只能踩着栏杆上。

  对他来说,小松筋骨。

  卫来很快在栏杆上站稳,一手高攀住楼顶,另一手接过岑今递过来的棕榈席,手臂试重似的荡了几下,最后一次使力,一个大力上抛,扔了上去。

  棕榈席贴地拖行了几米,停住,他手臂用劲,拔身上去。

  真有风,他俯身拿手掌贴了下地,水泥板微凉。

  往远看,视野开阔,泥黄色的月亮弯倒,像大笑时露出的一口牙,大河睡在错陈了民宅的黑色泥床上,要是忽然醒了直立行走,那些房子大概会牛虱一样簌簌摔落。

  岑今等了好大一会儿,卫来才从檐上探下头。

  “我怎么上去?”

  “我趴在这儿,你抓住我的手,站上栏杆,我再把你弄上来。”

  “那等一下。”

  她退回到黑色的门洞里,松开黑色的披绸,顺着边沿拿住边角,重新围裹,在背后系带,然后出来,把手伸向卫来。

  卫来没接:“不怕我把你胳膊上的伤口拉裂了?右手。”

  岑今怔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换了右手伸过去,说:“一时间没想到。”

  卫来抓握住她手腕,示意她也反手抓住他的,交叉借力。

  她也有紧张的时候,先倒坐上栏杆,侧身把腿搭上来,慢慢站起身子的时候,有轻微的颤抖,透过微濡的掌心,传给他手臂。

  终于站直,岑今胸口起伏得厉害,抬头看,楼顶还在她头上一点。

  “然后呢?”

  卫来放低头颈:“这里不好借力,你抱紧我脖子,其他我来。”

  要不是这位置不上不下,前无路后无门,她估计都不想乘凉了。

  她先松一只手,吁着气搂住他脖子,卫来伸出另一只手挡住她后背。这支点给了她安全感,牙一咬,另一只手也搂上去。

  有汗从上头滴到她脖颈,一路下延。那道渍痕分外灼热,混着她的,滑进衣服里。

  岑今耳根发烫,忽然有点不自在。

  她回头往下看,说:“要是摔下去怎么办?”

  她的身子在往上走,卫来显然在试图跪蹲起身:“要是摔下去了,报纸头条会写:沙特聘重金邀请谈判专家,两人夜半爬屋顶乘凉双双摔残……”

  话音未落,忽然闷哼一声霍然站起,手自她腰侧滑到腿边,大力托横起她的身体,与此同时重心后仰,连退两步。

  岑今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她放下了。

  脚下,是坚硬的水泥平顶。

  终于站实了,有风吹来。

  岑今坐倒在棕榈席上,缓了好一阵子,再抬头看时,卫来站在屋顶的一侧边缘,月亮的边梢滑稽似的斜钩在他发顶,像是要挑起一撮头发。

  他的身体忽然斜倾,摇摇欲坠。

  岑今有点紧张:“喂!”

  卫来站定,回头看她,然后过来坐到她身边,说:“重温一下当年的训练项目,身子可以倾多少度回正。”

  “不是被开除了吗?”

  “是开除的没错,可不是因为技能不过关——那一期,我不是最好的,也至少能进前三。”

  “所以,贝雷帽特训是专捡表现好的开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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