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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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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 “那只手……你真的不认识?” 岑今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专注于前方的路况:“我应该认识吗?” “在我看来,那不是一只普通的、用于恐吓的手。虎口处的牙印,等于是一个独特的标记,而标记,通常是送给心知肚明的人看的……你或许可以回忆一下,你过去的经历里,有什么是跟这个牙印沾边的。” 岑今眉头蹙起,远近的车光透过玻璃,在她眼眸中交织出一片迷离的光海。 车子绕过市中心广场的阿曼达铜像,黑暗中,一只孤独的鸽子栖在女神波浪样卷曲的发上。 岑今似乎想起了什么,迟疑着说:“好像……是有…… “有一段时间,我心情不好,发社评很密集,针对不同的人,骂得很凶……” 原来她发社评还是看心情的。 卫来心说:你也知道你骂人骂得凶。 “后来,他们估计是急了,专门找人写文章回击我,说,这个黄种女人,像条见人就咬的疯狗…… “所以,送我一只有牙印的手,是想骂我是疯狗吗?” 卫来觉得也不是很能说得通,那张卡片上写着“下一个死的就是你”,说明这是一个顺序、环、串。 手的主人,至少应该跟岑今有某种共同的特质。 岑今减速,车子转入停车场:“但这对我没用,口水能淹死人的话,两次世界大战都不用打了……我无所谓,随便骂。” 车子停稳,仰头看,流畅的酒店名像用光笔描融进高处的黑色。 丽塔广场酒店。 约见?用餐?取递物件? 都不是,岑今带他进入大堂、上楼、右拐,长长的通道里开始出现临时立起的易拉架,画面上,深邃的太空里悬着一个支离破碎的地球。 题目是:地球的去路(人类、环境与未来)。 听讲座?! 入口处支了张桌子,登记的女人小声吩咐:“讲座已经开始了,你们推门进去,坐在后排就好,动作尽量放轻,不要发出声音……”边说边递了个小册子过来,“不好意思,赠品只有一份了。” 卫来离得近,顺手接了,是个薄薄的袖珍记事本,只有手掌大,纸质粗糙,他顺手插进裤子后兜。 做环保的人真穷。 屏息静气,两人坐到最后一排的席位。 这讲座蛮有意思,像歌剧院的打光,台上雪亮,观众都隐在一片黑暗里。 岑今低声说:“不好意思啊,你应该对讲座不感兴趣。” 她的语气里听不出半点“不好意思”的意味。 卫来笑,也压低声音:“没关系,上一个客户,我经常陪她去试化妆品试衣服,色号款式分得比销售还清。我们这种人,吃青春饭的,多学点技能也好,将来老了,还能去卖化妆品,或者搞环保。” 岑今很快瞥了他一眼,他的面庞半明半暗,轮廓像刀子刻就,却又打了光的柔边。 台上,握着话筒的学生忽然口吃且愤怒:“我不明白,为什么姜珉教授一直说保……护地球是错的,地球不应该保护吗?人类的家园不应该保护吗?” 卫来在心里回答:当然应该,这什么破教授,连地球都不保护。 有个英挺的男人上台,微笑,从学生手里拿过话筒。 卫来的第一反应是:又是亚裔。 最近遇到的亚裔国人,真比之前一年遇到的都多,转念一想,这是连环效应,因为岑今而结识林永福,又因为岑今坐在了这里。 第二反应是…… 保镖通常都具有超群的记忆力,至少需要记住过去三天内周围出现的脸——这张脸,他有印象。 几天前的一个晚上,麋鹿曾拈了这人的照片,语气雀跃:“但是,上帝是公平的。她的未婚夫在医院里遇到新人……” 难怪突然要来听讲座,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话筒放大姜珉低沉的声音。 “在这里,我只是帮大家纠正一个概念。地球从来不需要保护,全球变暖、酸雨、土地沙化、大气污染,威胁的从来都是人类,而不是地球。 “它根本不在乎大气层的主要成分是氮气还是氧气、温度是100度还是零下100度、地表刮时速1000公里的大风,或者每天都下硅酸盐颗粒雨。不用带着悲恸的语气说地球满身伤痕需要保护,它根本无所谓。 “是我们这种两条腿直立行走的脆弱生物需要保护。医学上,超过正常体温0.5度就叫发烧;短时辐射量超过100毫西弗就对人体有害;氧气含量低于6%时,人在几分钟内就会死亡——我们种树、治沙、保护水源、减少污染、发展科技修补臭氧层,是为了保护地球吗? “当人类因为环境问题的崩盘而毁灭时,地球会给你殉葬吗?不会,它只会换个舵手。就像当年,把恐龙换成了人,谁知道下一个舵手又是谁呢……” 片刻之前,卫来还认为姜珉是个“破教授”,现在他觉得,教授果然有料,说的还挺有道理。 不过,他更关心岑今为什么要来听这场讲座。 ——痴心一片,余情未了? 不像,当初被捉奸的是她。更何况,她坐在那里,脸色如常,食指在膝上轻叩了一下,又一下。 ——化干戈为玉帛,情人不成,做回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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