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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二


  木代从衣服里拉出项链,带着罗韧的手,握住那个挂着珍珠的口哨。

  明知他听不见,还是一字一句说的郑重。

  “罗小刀,我是你女朋友。”

  “就算有一万种可能,也别爱上别人。”

  “不是别,是不能。不是求你,是命令。”

  她发狠:“你不找到我,我对你不客气。没这种事,撩拨了人家,又去一万种可能里找新的情人——没门。”

  罗韧听不到,眉头微微蹙起,指间摩挲着那个口哨,这是水手口哨,响声清越,足以穿透海上的大风大浪,他记得自己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但是不记得在边上挂过珍珠。

  黑夜里,润泽的珠身上带金线的亮,像女子的柔媚,有一些熟悉的味道,绝不应该出现在丛林,但似曾相识。

  木代双手搂住他脖颈,慢慢的伏到他怀里,他忍不住搂住。

  她的身体清瘦,但又柔软熨帖,安静地伏过来,这怀抱,像是专门等她,契合的刚好。

  木代喃喃:“罗小刀,你以前说,不喜欢抱别人,因为胸腔腹部都是致命的脏器,万一怀里的人居心叵测给你一刀,那就糟糕了。”

  “你记不记得我那时候怎么说?”

  她轻轻叹一口气,埋头在罗韧颈间。

  他身上的味道,还有怀抱,和这世上任何人都不同,换了自己,即便被蒙住眼睛,不借一丝一毫的光亮,也认得出他。

  你喜欢的人,你习惯抱她,你的身体、触觉、嗅觉,都该有记忆,提醒你,这个,跟另外的无数个,都不一样。

  她引着罗韧的手,抚摩上自己一侧的锁骨处,那里有刀疤,有纹身,也有她纹的,罗韧姓名的首字母缩写。

  罗韧的手僵了一下,指腹沿着刀疤慢慢的走,然后停下,炙热的手掌慢慢覆住伤痕。

  木代温柔看着他的眼睛。

  我没法让你看到我的脸,也没法让你听到我的声音,但是,情人之间,无数种悸动和感觉,并不只是视力和听觉概括得了的,不是吗?

  罗韧低下头,慢慢吻她嘴唇。

  木代闭上眼睛。

  他动作很轻,轻柔而又缓慢,逐渐加深,不容回避的力道,丛林里细潮的气息萦绕周身,风吹过,无数的叶子在看不见的地方掀动,像是海潮的起伏,温柔的叹息。

  恍惚间,好像听到罗韧说了句:“我的姑娘。”

  她心头一喜,急睁眼时,忽然风声大作,罗韧,丛林,还有这无边的黑夜,瞬间就被吹的变了形,下一刹那分崩离析。

  木代想喊,感觉喊声刚出口就被劲风推进了喉,下盘收不住,迎着风势直跌出去,骨碌碌半空中连翻了好几下,又像是被看不见的吸力吸附,向着一个方向急速扑跌过去。

  古诗里,“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莫过于此。

  木代咬着牙,身子尽量蜷缩成球,后背弯起,脑袋埋进膝下,也不知在气流里颠簸多久,周遭忽然亮起,凉气浸体,曹严华大叫:“小师父,抓住啊!别掉下去!”

  出甬道了?如果没记错,甬道口和高台之间,是一段悬崖,悬崖之上,只有颤巍巍的浮桥吊索。

  木代猛然睁眼,模糊间看到绳索,急用手去抓,差之毫厘,迅速擦落,曹严华骇叫的嗓子都破了音,木代全身的弦都绷紧,身子倒勾,半空中身子一挺,一只脚绞住了绳面。

  这下坠之势终于止了。

  木代有一两秒钟的怔愣,那一两秒,好像七魂六魄都甩脱出去,又硬拽回来,手臂和腿都在抖,后背上,尽是岑岑冷汗。

  整个人只凭一只脚的支力,悬在半空,像只残了条腿的倒挂蝙蝠。

  木代伸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发生什么事了?那是罗韧的梦,之前的梦境,都像泡影浮上半空,走的无声无息,这个为什么突然间疾风大作?

  是不是因为,罗韧骤然惊醒?

  如果是这样,反倒好了,不知道为什么,木代居然轻轻松了口气。

  曹严华从悬崖边探出半个身子:“小师父,你怎么样?”

  木代对他比了个安好的手势,一时间提不上劲,没法立刻运气翻身上去,问他:“红砂呢?”

  “还没出来。”

  也许是跟她遭遇了一样的境况,木代心头一紧:“曹胖胖,你赶紧去甬道口堵着!”

  如果红砂也跟她一样被风掀翻出来,未必能有同样好的运气挂住绳索。

  曹严华反应过来,拔腿就往另一座浮桥上冲,木代忽然想到什么:“那个小七呢?”

  “不知道,突然间不见了,又好像到处都是。”

  这是什么话?

  木代心头一凛,另一只脚就势勾住绳索,几乎是一个倒挂仰卧,上身觑到脚边,双手握住绳面,一个倒翻上了浮桥。

  她想起刚踏入甬道时,小七的声音像是传自漫山遍野、四面八方。

  突然间不见了,又好像到处都是——凶简,本身就没有任何形体的,不是吗?

  木代匆匆回到高台上,风大起来,驱散浓雾,天色却开始变暗,唯有那扇伫立的门,另一头的景致依然明亮、鲜妍、和风旭日,像是黑暗的电影院里吸睛的那块屏。

  有异样的声音。

  木代心头升腾起不祥的预感,她睁大眼睛,仰头去看。

  甬道所处的石面上,正窸窸窣窣往下剥落着石头,像是因为干涸而皲裂,曹严华也察觉了,因为正有簌簌的石粉颗粒落在他头上。

  他伸手掸了掸头发,也仰头去看,抱怨说:“这是要塌方是怎么的?”

  木代“嘘”了一声,慢慢走近悬崖。

  没看错,悬崖的边缘处,也在层层剥蚀,石面的皲裂声哔哔啵啵,突然间,便会有一片,向着无尽的深渊掉落,像是被看不见的嘴吞噬。

  就近的一座浮桥忽然大幅度绷震了一下。

  这是……

  木代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声音都变了:“曹胖胖,两边石面都在剥蚀,浮桥两边架设的位置,很可能会剥裂!”

  曹严华傻了,顿了顿,心惊肉跳地看脚底下。

  剥蚀的速度肉眼可见,起初并不来势汹汹——不是那种大块大块的掉,剥蚀掉的每一片都薄的像芝麻酥。

  但是更加可怕,这是看得见的水滴石穿,绳锯木断。

  曹严华额头上冒汗了:“小师父,我……我怎么办啊?”

  “回来!马上回来!”

  “那红砂妹妹呢?”

  谁知道呢,谁知道红砂什么时候出来?木代嘴唇翕动着,脸色苍白的可怕,手指攥住又飞快松开,脑子里转着无数的念头,就在这个时候,曹严华脚下忽然哗啦一声塌响。

  木代尖叫:“赶紧回来!”

  曹严华也知道大事不好,绷了口气,闷头就朝浮桥上冲,才刚跑了两步,背上忽然被人重重撞了一下,力道奇大无比,他抵不住,向前扑翻。

  是突然从甬道口处被掀翻出来的炎红砂!

  木代大叫:“是红砂,抓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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