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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六


  但在黑暗里,你什么都不用想,只追寻那一点引路的光,细想想其实是骇人的:它有可能引你贴近悬崖、度过深涧,在无路的沼泽中找到一条曲折而又坚实的小路。

  而这些路径,在阳光大盛时,你只会拼死退缩:“不能!不能走,这是找死呢。”

  为了避免可能发生的意外,罗韧从背包里取出长绳,仿照登山结队的办法,每个人都缠腰一侧,完完全全的“一条绳上的蚂蚱”,木代领头,罗韧押后,这样,即便有一个人失足,五人对一人,拉回的力量还是足够。

  不能跟梅花九娘和木代她们那次比,她们俩都是轻功好手,腾挪转跃,只当家常便饭的。

  曹解放原本跟着小跑,后快就蒙圈转了向,经常迷失在不知道谁的脚底下,数次险象环生,后来曹严华把它拎起来,放在自己的背包上,曹解放乐得搭顺风车,背包上踹了个凹窝,稳坐如山,乍看跟母鸡抱窝似的。

  闷头行走,谁也没有心思说话,一时间,耳畔只余脚踩叶枝和干枝折断的声音。

  万籁俱寂反而不好,容易让人心生忐忑。

  更何况,队伍里还有个个人叫神棍。

  他的情感和喜好,永远逆流而动。

  先是哼小曲。

  “依儿呀,依儿呦,天上的星星参北斗……”

  完全走调,而且唱什么不好,唱北斗星。

  后面的一万三推他:“别唱歌。”

  他不唱了。

  顿了顿:“这样的夜晚,其实很容易发生事情的。上一次,说出来你们都不相信,嗖的一下飞出来一条异形,我手拿菜刀,剁剁剁剁剁……”

  队尾的罗韧咳嗽了一声:“安静!”

  神棍不“剁”了,但他安静不了两秒。

  “我们这种排成一长串的走路啊……”他神神秘秘,“你们知道香港地铁广告有个小孩搭火车吗?小萝卜走在最后,你说他会不会走着走着,发现后面还拖了一个人呢?我分析啊,这种事情,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呢,其实是……”

  炎红砂失声尖叫。

  曹严华走在她前头,身后忽然有人大叫,吓的他一个激灵,没留神又撞上个人,吓的魂飞魄散,他这一止步,后头收不住脚的撞成一团,曹解放惊得乱飞,翅膀在头顶忽扇,一万三被扇迷了眼,气的抬头大吼,前方的银眼蝙蝠像是有灵性,不再前行,而是在半空盘旋着等。

  罗韧又好气又好笑,费了好大力气,才让大家都安静下来。

  而安静下来之后,发觉也没什么了不得的,自己吓自己罢了。

  罗韧给神棍立规矩:“不准说话,不准讲鬼故事,否则两条路,第一绑树上,明晚回来我们再放你;第二像当初对付曹解放那样,用胶带把你嘴给封上。”

  神棍嘟嘟嚷嚷,大概是臣服了。

  曹严华擦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问木代:“小师父,怎么走的好好的,你突然停了啊,也没出个声。”

  木代尴尬的笑,说:“没什么,一时走的忘记了。”

  她心有余悸,向着右手侧看了一眼。

  那里,浓雾中现出隐约的树影来,枝桠细长,像无数个身材失去比例的人。

  是自己看错,多心了。

  她晃晃脑袋,想把那些疑心的念头晃出去,但耳侧窸窸窣窣的,像是又出现了那一晚噩梦时的声音。

  ——藏起来藏起来。

  ——不要让她发现……

  ——放心,她找不到的,他们都找不到的。

  §第七卷 第12章

  凌晨近三点,前方远处传来哗哗的水声。

  看来是近了,每个人,或多或少的,都松了口气。

  这一路过来,视距几乎为零,他们只知道走的艰难,只有罗韧留心这一路的地形地势。

  高低爬坡自不必说,脚下的土质都不同,有硬土、半干的沼泽、小片的草地、林地、落石路、滑石道,拐向六十余次,山壁之间只能侧身挪过的“一线天”两到三处,山腹中隐蔽的洞穴路大约十五分钟,大的根本性迂回折向至少有五到六次。

  不啻于精心测绘的,配合天然地形地势而成的人造迷宫,而那只银眼蝙蝠,更像是被设定好了程序,可以识别复杂路线的引路者。

  简直是上帝视角,这得多大的工程量?郑明山说过,很多电子仪器进了山地就失灵,现有的测绘技术都没能描摹出这片山地的细貌来。

  他把自己的疑惑说了,神棍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冒出了句:“脑筋急转弯,当年这个迷宫路线是怎么被测绘的?”

  水声越来越大了,有愈来愈近的团风,打着璇儿刮擦每一个人的脸,而因为有风的关系,雾被吹散,视距稍稍广阔了些。

  见没人理他,神棍自己揭晓答案:“你们忘啦?木匠的祖师爷鲁班造过能飞上天三天三夜不落的木鸢啊,没准他就是骑着木鸢测绘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罗韧心里陡然一动,还真没准。

  河道越来越宽,绕不过,只能涉水,这水越走越浅,末了终于停在那片断流的滩涂。

  风声响在四周,呼呼过耳,但身上却像是从未被吹到,罗韧心中奇怪,拧亮强力手电照向周围,失声叫了句:“你们看!”

  四周看不见山石,全是乳白色的团雾。

  这个时候,应该是雾最大,但这里的风很怪,像是龙卷风,把中央区域的大雾旋向四周,几个人位于风眼,风平浪静雾散,而十余米外的周遭,就是巨大的雾隔,像是环匝一圈的电影环幕,厚重到视线无法穿越,手电往上打,打到光都弱了,照到的还是雾。

  按理说情形诡异,但曹严华反而觉得好笑:“小罗哥,咱像不像坐井观天啊?”

  像,真像,浓雾包成了井壁,往上看,可不是只有碗口大的天么。

  木代说:“我头一次来的时候,确实也有风,但当时心情紧张,没有注意到周围的雾这么浓。”

  同上次一样,银眼蝙蝠振翅飞起,绕空一个盘旋,然后骤然撞落在河底青石的凹陷之中。

  脚底传来隐隐的震动,河底向两面裂开,终于现出了那个所有人心心念念的“观四牌楼”。

  传统的四牌楼是五柱间出四面,这一栋真是闻所未闻,居然硬生生把五柱从平面拗成了立体,变成了五株五面。

  所有的手电聚焦观四牌楼,这一处雪亮通透,连曹解放都屏了气,眼睛眨都不带眨的看。

  曹严华首先看出什么:“金、木、水、火、土,小师父,每个牌楼的坊额上,都有篆体的字呢。”

  说完了觉得奇怪:“不应该是甲骨文的吗?”

  看惯了凶简上甲骨文的笔画走势,再看篆体,反而觉得别扭起来。

  罗韧说:“最初是甲骨文,殷周的时候,金文又称钟鼎文,秦始皇大统后统称小篆。按照老子、鲁班、墨子等人相关年代,设立这个机关的时候,用篆字倒是合理的。”

  说话间,一万三已经绕着牌楼转了一圈,用手把那玻璃格挡一样的东西叩了又叩:这什么材质啊,像玻璃,但又不是,难不成……钻石?

  心里一阵狂喜,要真是钻石,全带走木代一定不同意,凿一块也好啊,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神棍一直在琢磨那五个面上的七个细小孔洞,木代递了根尹二马处发现的圆楔形木件给他,神棍插进去试了试,不大不小,正合适。

  他有点紧张:“你们谁几何好?”

  “我猜测啊,这七根木件塞进去,应该可以在这个‘玻璃体’中央,形成一个立体的七星北斗。但是,每个木件上都刻了木鸢,每个木鸢边上都有字,不同的字。”

  他把手电对准手中的那一个,木代看的清楚,那是古体的“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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