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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七


  不一会儿,有消息进来,提示未接电话,略微一扫,好几个都是一个人打的,神棍。

  这些日子困在山里,信号全无,跟外头通不了消息,几乎忘了神棍还在尹家村——难不成,是有了什么消息?

  罗韧回拨,等了片刻,神棍那头接起来,声音有点意兴阑珊:“喂?”

  难得神棍这么雀跃的人,也有如此蔫吧的时候,罗韧觉得奇怪,迟疑了一下,问:“尹二马那边……怎么样了?”

  神棍长长叹了口气。

  “死了。”

  罗韧心头一震,脱口问了句:“怎么会死的?怎么死的?”

  神棍回答:“人生无常,意外情况下的……正常死亡。”

  除了对关键问题依然绝不松口外,尹二马和神棍其实相处愉快,尹二马是个孤老头,平时唯一的爱好就是去八卦观星台看星,多了神棍之后,生活其实丰富不少,嘴上不说,心里头巴不得他能多留些日子,每晚唠嗑。

  尹二马的死,确实是个意外。

  那天,他要进城买东西,村里地方小,没小卖部,有什么要用的东西,会隔一段时间一次性进城买,也包括米面——这些天,家里多了神棍这张嘴,存粮消耗的比平时更快。

  神棍跟着尹二马一起进城放风,但又对尹二马停留的那些店铺不感兴趣,于是自己随着性子东晃西晃,很快跟尹二马拉开了距离。

  正东张西望间,忽然听到很多人尖叫,有一辆小面包车,正急速的,撞翻了马路围栏,向着这条小街的摊店直碾过来。

  事后才知道,车主是喝醉了酒,当时,逛街的人都往边上奔逃,神棍离得远,惦记着尹二马,伸长脖子看,看到尹二马起先是往边上跑的,忽然又折回去。

  神棍吓了一跳,大叫着让他快躲,话还没完,就听到砰的声响,钢铁和肉躯相撞,再接着,尹二马的身子被撞飞了开去。

  从小街到医院,神棍的脑子一直嗡嗡的,尹二马进了手术室之后,神棍就在外头的长椅上等,有一对年轻夫妇,提兜里拎着从银行刚提出的钱,带着哭音请医生一定要救人。

  尹二马躲避时忽然又跑回去,是看到了水果摊前站着的一个三四岁的娃娃,那么一大把年纪,拼了老命把娃娃给推搡开,脊背让车撞了个正着。

  所以神棍才说,人生无常,尹二马的死,没有什么阴谋诡计蓄意陷害,就是意外情况下的正常死亡。

  医生说,伤者年纪大了,伤势又重,基本是没有醒过来的希望了,出来问神棍是他什么人,能不能联系到家属,正询问间,高危观察室里的尹二马蓦地睁开眼睛,三两下拽开氧气罩和吊针,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

  观察室里一片混乱,几个留守的医护人员试图稳住尹二马,透过半开的门,神棍看到尹二马暴突着眼睛看他,手一直向着他的方向抓伸。

  神棍直觉,尹二马是要跟他说什么,也不顾门口医生的阻拦,跌跌撞撞冲进去,分开那几个医护人员,抓住了尹二马的手。

  尹二马眼白翻起,目光已经涣散,嘴里流着血沫,嘴唇微微颤动着,像在说话。

  神棍把耳朵凑了上去。

  罗韧有点紧张:“他说什么了?”

  神棍又是一声长叹:“太迟了,我觉得吧,那个时候,尹二马是想告诉我一些东西的。”

  之前藏着掖着,就是不肯向神棍吐露半句,而今大限将至,眼见秘密要随着他一起撒手,神棍忽然就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然而,还是来不及了。

  罗韧可以想见得到神棍的失落,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追问了一句:“那他说了什么?”

  “只听清楚一个字。”

  “什么字?”

  那个字,好像是“娘”,什么娘,娘什么,不知道,浑无头绪。

  所以这一阵子,神棍的心情很低落,半是为了尹二马的不幸,半是为了明明秘密就在眼前却倏忽而逝——这一点,真是像极了罗韧他们,凶简明明就在眼前,还是眼睁睁失掉了。

  他兴致乏乏,也懒得向罗韧打听这头的情况,只说这些日子还住尹二马家,帮着村里料理尹二马的后事,过两天再联系罗韧。

  打完电话,曹严华已经洗好出来了,因着之前罗韧对他的猜忌“伤害”,看罗韧时,眼神里深深的嫌弃和不忿,罗韧好笑,想说些什么弥补,曹严华脑袋一偏,分明的“我不听我不听”。

  外头有人敲门,罗韧心里有数,带上钱包过去,开门一看,果然是一头汗津津的前台小哥,两只手拎了至少七八个外卖餐盒,接钱的时候,笑的很不好意思——这些打包来的菜,可值不了三百块那么多。

  回到屋里,把外卖餐袋解开了铺陈好,罗韧给木代的房间打电话,让她们过来吃饭,两人很快就到了,洗完了澡一身清爽,湿漉漉的头发还挂着水珠,连人都精神了很多。

  看到套着枕套的亚凤,木代吓了一跳,又觉得好笑,问罗韧:“要带她一起吃吗?”

  这一下提醒了罗韧,他过去拽起亚凤,直接把她拖到洗手间里关起来。

  出来的时候,说了句:“饿几天,反正也饿不死。”

  这是为了之前的捱饿报复吗?看不出来罗韧还有这一面,木代肚子都笑疼了,笑到中途,看到曹严华哀怨的看她,那眼神大意是说:小师父,我小罗哥那么猜忌我,你还对着他笑,师徒的情分呢?

  于是赶紧不笑了。

  饭菜都家常,但很下饭,辣子鸡,椒盐排条、回锅肉,木代吃的最欢,炎红砂却食不下咽,看罗韧说:“一万三怎么办啊,我们怎么找啊?”

  罗韧说:“先吃饭。”

  炎红砂筷子拈着米粒,都快哭出来了:她是最后一个跟一万三在一起的人,如今一万三出了事,她总觉得自己撇不了关系,寝食难安。

  正跟米粒较着劲,罗韧的手机又响了,他放下碗筷过去接电话,看到来电显示时,脸色突然变了一下,揿下接通时,说了句:“一万三?”

  这一下,没人吃得下饭了,炎红砂几乎是从桌边蹦起来的,三两下奔到罗韧身边:“是一万三吗?是一万三吗?”

  罗韧没理她,耐心听着电话,炎红砂仰着头,巴巴看着罗韧,自己都没留意到自己两只手握在胸前,跟祈祷似的。

  听到罗韧说:“好,行,待会你把位置短信给我,我查一下。”

  放下电话,炎红砂急急问:“是一万三吗?”

  罗韧没吭声,过了会短信发过来,他低头去看,唇边露出一抹微笑。

  八成是了,炎红砂心痒痒的不行,劈手就去抢手机:“给我看看!”

  罗韧手一扬,手机举高。

  他个子高,炎红砂够不着,气嘟嘟瞪他。

  一扫刚刚的阴郁,罗韧现在的心情是真不错,问她:“你这么关心干吗?”

  “是一万三吧,他怎么样?发短信说什么了?我看看啊!”

  她连珠炮一样问,跳了好几次去抢手机,但罗韧眼疾手快,几次都告落败,气的跺脚,不管不顾的,忽然拽住罗韧肩膀,两腿往他身上挂,攀杆一样去抢手机。

  罗韧倒吸一口凉气,想把她从身上推下去:“还带这样的,讲不讲道理了你?”

  炎红砂尖叫:“木代,木代,罗韧调戏我!”

  木代叹了口气,懒得看两人,伸出筷子去夹排条,炎红砂再叫的狠了,她就轻描淡写回一句:“那你就调戏回来嘛。”

  无意间一抬头,忽然看到,曹严华不知道什么时候过去,鬼鬼祟祟靠近,觑着罗韧不注意时,一巴掌打在他背上,然后掉头就跑。

  ——“你要是气不顺,就打他两下,出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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