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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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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张龙,展昭没了睡意,在室内踱了一回,心下有了计较,穿上蓝衫抓起桌上巨阙,悄无声息自府中后院跃了出去,直奔东四道。 东四道其实勉强算是一条街铺,只是位置既偏离主街又远,白日里生意尚且寥寥,更遑论夜间了。两边商铺,这两年搬走了不少,剩下些许几家更不成气候,不到晚间便已关门落锁,到了夜半更加静得骇人。 展昭便在青石板铺就的道上来回走了几遭。张龙说得没错,的确没什么异样之处。 若我是那书生…… 展昭放缓脚步,蹙眉细细思量:若我是那书生,温书困倦,来这东四道信步闲走……有什么人会出现?偷?贼?抢?盗? 不对,他轻轻摇头,一个身无长物财帛寡薄的书生而已,贼盗哪会对他生出兴趣? 百般思量不得解,展昭摇头苦笑,便欲回返。走了没两步,忽地停下。 左首边,似乎有什么异样。展昭缓缓转至左侧。 方才看时,左侧只是普通的商铺,黑魆魆的大门紧闭,普通的破落衰颓。 现下,却不见有商铺,突兀现出一条幽长的深巷,薄雾缭绕,巷子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往这边来。 展昭下意识握紧手中巨阙,凝神细看。 一顶双人抬的轻乘小轿,穿过那些浮沉的乳色雾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展昭面前。 抬轿的两人,一身下仆装扮,两人一般的目光呆滞、木然僵直,若非说二人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右首边那人年纪稍轻些,站立时背脊驼得厉害。 轿帘轻掀,下来一位年轻的女子。 那女子着一身白色罗裙,挽凤髻,两鬓的发松松散落,闲闲绾三两绢花,冰肌玉肤,细润如脂,铅丹其面,点染曲眉,端的是芳馨满体,瑰姿艳逸。 饶是展昭定力如斯,也不觉心荡神移,堪叹世间竟有如此美色。 “公子,”那女子低眉敛额,吐气如兰,“小女子歆慕公子丰神俊朗,暗自心折,不知能否邀公子移步一叙?” 这样的良辰,这样的美人,若搁了你,魂魄早飞了九天去,骨头酥麻软透,除了点头称是,眼睛都舍不得移开半分,哪还会问眼前玉人的来历缘故? 展昭忽地有些明白,那书生究竟去往何处了。 那女子面颊泛红,眉目流转之间,叫人不忍拂她之意。 “相请不如偶遇,”展昭微微一笑,“烦请姑娘前头带路。” 这巷子远比看起来的要幽深漫长,愈往里走便愈是云霭浓重,阴冷浸衣。那女子弃了软轿,与展昭并肩而行。 巷子很窄,触手是湿漉漉的巷壁,壁角是积年的暗绿色苔藓,周遭很静,偶尔会听到滴答的水声,还有展昭自己的脚步声。 是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那女子并那两个轿夫,走起路来落脚无声。有几次,展昭恍惚中觉得,只有自己一人在这条深不见底的巷中行走,不知为何而来,也不知要往何处去。 或者,自己是迷路了,不知道是迷失在哪个幽暗而古旧的梦里。似乎转过一个弯,就会有殷勤的店小二拎着茶壶迎上来,招呼一声:“客官喝茶。”而远处的绣楼上,凭栏而立的华服女子正用团扇遮了脸,欲语还休的眼波微转,便醉了楼下痴痴仰望的翩翩少年。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女子停下脚步,向着展昭嫣然一笑:“到了。”到了? 展昭抬起头,高处的匾额之上,“天香楼”三个朱漆篆字似真似幻,忽而近在眼前忽而远在云端,忽而遒劲有力忽而绵软无骨。展昭揉了揉眼睛,再去看时,那三个字似乎动了起来,一忽儿分开一忽儿又凑至一处,似在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他记得清楚,开封城中,这许多街道巷陌,并无一家叫作“天香楼”的门面。 展昭觉得渐渐昏沉,头重得厉害,眼前的颜色也似乎泛着诡异的色泽,有香气盈于鼻端,那女子的纤纤玉手攀住他的肩,凑至他耳边低声道:“公子,你醉啦。” 语音靡软,吐气如兰,展昭低头,对上如水双眸。那眸子,似蕴藏说不出的魔力,牵引他沉溺其中。 周遭渐渐喧嚣,轻歌曼舞,丝竹盈空,有人执着牙板,咿咿呀呀不知唱谁的艳词丽赋,门内传来呢喃绵软的女子娇嗔。忽地哎哟一声低呼,不知是谁倒翻了酒杯,那酒香慢慢溢开,愈溢愈满,愈满愈暖,通体竟是说不出的舒畅。 那女子扶住展昭,悄声道:“公子,梦蝶扶你进去啦。” 梦蝶,如此绮梦,艳异若蝶。 坐于厅堂,莺歌燕语,软香袭人,梦蝶偎依于展昭身侧,一杯杯劝他水酒。说来也怪,明知不该饮,酒到唇边,还是不由自主啜下。 “公子,”梦蝶清喉娇啭,“公子可喜欢梦蝶?” 喜欢?刹那间,展昭竟有片刻失神,喜欢她吗?似乎不是,如果不是,喜欢的是谁? 待要去想,头痛欲裂,低首看时,眼前的玉人腮晕潮红,羞娥凝绿,秋波流转,眸中尽是希冀之色。 “公子尚未回答梦蝶。”梦蝶含娇细语,“公子是否喜欢梦蝶?” 要怎生回答? 梦蝶的目光,柔情似水又灼热如火。展昭额上渗出细汗来,“喜欢”二字梗在喉间,是说还是不说? 进退维谷之间,身后忽地有人扑哧一笑,道:“展昭,你叫我好找,原来是叫梦蝶姐姐勾了魂儿。” 展昭浑身一震。 这声音,除了端木翠,再不作第二人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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