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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他虽是这样说,韩维桑心中却还是觉得有些伤感。

  她这一生,对谁都好,只有对他,始终是太过任性了。

  多少人要争那个位置而不得,她一句“我不愿”,他便再没有逼过她。

  须知立她为后不过是一道诏书,一场盛大礼仪……可是将她藏在身后,要付出的心力,要堵住的闲话,要顶住的压力,他只一句云淡风轻的“不立”就过去了。

  “我想我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很多的善事。”良久,她回过身,双手拢在他的颈上,对她嫣然一笑,“不然怎么会遇到你呢?”

  江载初深深凝视她,也只轻轻叹口气,带着促狭的笑意道:“那么……我大概是做了许多许多恶事吧。”

  江载初最近有些心烦,倒不是哪里起了战事,或者闹了饥荒,只是阿恒和阿庄的师父们纷纷回报说,这段时间储君同洮侯的学业进度,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

  他当即查看了两个孩子的功课,果然,文章写得乱七八糟不说,以往一套剑法韩东澜四五日就能学会,如今也要花上两倍不止的时间。至于储君,更是在兵部尚书连秀大人亲授的兵法课上睡着了。这是他以往最爱的科目,这下极大地打击了连大人的积极性,更是觉得有负圣恩,连连在皇帝面前请罪。

  皇帝心中焦虑,想要找两个孩子谈谈,却又担心拔苗助长,左右为难。

  这日在用膳之时,他的话也比往日少一些,韩维桑觉得古怪:“你身子不舒服吗?”

  “没有。”江载初忙否认。

  她稍微扬眉,只是见他不愿详谈,便也识趣地不问了。

  用到一半,忽听内侍的脚步匆匆,禀告道:“陛下……储君殿下今日……”

  江载初瞟了瞟韩维桑,一句话便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他又怎么了?”

  “殿下今日背书时候挨了陆大学士的打……”

  江载初眼风扫去,内侍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阿恒不会背书?”韩维桑只觉得匪夷所思,儿子几乎是过目不忘的记性啊。

  江载初脸色有些尴尬。

  “你瞒了我什么?”韩维桑冷了脸,“江载初!”

  江载初终于还是把这些日子孩子们的表现说了出来。

  韩维桑一直蹙眉听着,良久,才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英俊的脸上滑过一丝尴尬,低低咳嗽一声,去握住她的手,轻声道:“这几年一直是我带着阿庄在身边,现在又多了阿恒……我不想让你觉得,我不是一个好父亲。”

  江载初微微抿着唇的样子,有些懊恼,像个孩子一样。

  韩维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好啦,我知道你是好父亲,也没有怪过你啊。”

  他“嗯”了一声,神色还是闷闷。

  “阿庄和阿恒都是聪明孩子,不会无缘无故这样的。”韩维桑沉吟了片刻,“你和他们谈过吗?”

  翌日,江载初在午膳时间去了东宫,没有带上任何内侍,静悄悄地站在门口,听到屋内两个孩子一边吃饭,一边在说话。

  “阿庄哥哥,我猜不要学得那么多呢。”阿恒的嘟囔声,“我听到阿爹那天还说呢,要是等我长大了,他就带着娘亲四处去玩……留我在这里帮他做事。”

  江载初怔了怔,他前几日是和韩维桑说起过:“这些年总是要委屈你,陪我待在京城……如今我只是盼着阿恒快些长大,到时候我便带着你去江南看细雨,去塞外看日落。”没想到被阿恒偷听到了。

  屋内静了静,阿庄的声音若无其事,却在赞同表弟:“嗯,我也不想一个人去锦州。”

  “就是,阿庄哥哥,你别去锦州……”

  原来是这个缘故,江载初静静站在窗下,一时间心神起伏,忽听屋内少年的声音十分警惕:“什么人在外边?”

  韩东澜拉着表弟的手一同走了出来,见是皇帝,颇有些惊讶:“姑父,怎么是你?”

  江载初若无其事地往屋内走:“看看你们这两日的功课做得如何。”

  两个孩子立刻有些心虚,只见江载初在里屋坐下来,笑道:“阿恒,今日你将陆学士气得不轻?”

  阿恒往表兄身后躲了躲,只拿一直眼睛瞄着父亲。

  江载初倒也没责怪他们,又略略问了几句话,对阿庄说:“你姑母蒸了些糖糕,知道你爱吃,一会儿你去看看她。”

  阿庄还没说话,阿恒已经挤出来,一脸期待道:“我也要去看娘亲。”

  江载初似笑非笑地扔了一本书出来:“你娘亲说了,背出来这本《策论》,才能去看她。”

  阿恒:“……”

  矾山以南是个山谷,谷内是白墙黑瓦的一座别院,看着并不起眼,唯一可取之处大约是三两只桃花探出来,带着几分温柔地写意,令人觉得这主人该是风雅之人。

  里边的屋子造得疏落而别致,穿过前厅,已能听到潺潺流水声。

  后庭的水是从矾山上引下的活泉,池水中植满青荷,此刻未到盛开季节,之间嫩绿圆叶,一朵朵漂浮在清水上,很是稚趣可爱。水中央却是一个琉璃亭,夏日将琉璃窗推开,挂上竹帘,风声细细,十分凉快。冬日则在中间生起暖炉,烘焙清酒,亦是畅快。

  韩维桑如今便住在此处,皇帝第一次带着她来的时候,见到这水榭,不由笑道:“此处甚佳。”

  “你没来过吗?”韩维桑也喜欢此处巧思,不由笑道,“怎么也是第一次见到的样子?”

  江载初默然不语,只是走过九曲回桥,同她在琉璃亭坐下,方才道:“千年就造好了,却是第一次来。”

  “为何?你不喜欢吗?”

  江载初轻叹一声,望向竹帘之外,“这里的每一处,皆是按着你喜欢的样子造的,可你又不在,我来又有什么意思?”

  “好吧,以后我便住在这里。”她去握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每日等你下朝。”

  江载初仔细想了想,不由得向往道:“若是普通人家,家中丈夫外出挣钱,每日回到家中,见妻子一直等着他,心中可有多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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