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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不知道孟珏究竟怎么想,又会要她什么时候兑现诺言。但想来,她和陵哥哥应该还会有一段日子,不管怎么样,至少要等“新劲”已生、心神俱坚时,她才敢把一切告诉陵哥哥。

  “云歌,发什么呆呢?”许平君的手在云歌眼前上下晃。

  云歌“呀”的一声惊呼,笑叫:“姐姐,你怎么进宫了?”

  “哼!我怎么进宫?几个月不见,你可有想过我一点半点?”

  这几个月的日子……

  云歌抱歉地苦笑,她的确从没有想过许平君,甚至可以说什么都没有想过,什么都不敢想。

  许平君心头真生了几分怨怪,“枉我日日惦记着你,虎儿刚开始学说话,就教他叫‘姑姑’,现在‘姑姑’叫得已经十分溜,可姑姑却从来没想过这个侄儿。给你的!”许平君将一个香囊扔到云歌身上,转身想走。

  云歌忙拽住她,“好姐姐,是我不好,从今日起,我每天想你和虎儿一百遍,把以前没想的都补上。”

  许平君想到暗中传闻的皇帝的病,再看到云歌消瘦的样子,心里一酸,气也就全消了。

  云歌手中的香囊,用了上等宫锦缝制,未绣花叶植物和小兽,却极具慧心地用金银双线绣了一首诗在上面。

  清素景兮泛洪波,
  挥纤手兮折芰荷。
  凉风凄凄扬棹歌,
  云光曙开月低河。

  雄浑有力的小篆,配以女子多情温婉的绣工,风流有,婉约有,别致更有。

  云歌喜欢得不得了,立即就系到了腰上,“大哥好字,姐姐好绣工,太漂亮了!”

  许平君学着云歌的声音说话:“最最重要的是有我‘陵哥哥’的好诗!”

  云歌哭笑不得,“天啊!你是做娘的人吗?怎么一点正经都没有?”

  嘲笑归嘲笑,许平君看云歌如此喜欢她做的香囊,心里其实十分高兴,“去年七夕给你做了个荷包,当时觉得还不错,现在想来做得太粗糙了,今年这个香囊,我可是费了心思琢磨的。这里面的香也是让你大哥特意去找人弄的,你闻闻!”

  云歌点头,“嗯,真好闻!”

  “本来想七夕的时候送给你的,可你大哥说,你不可能出宫来和我一块儿乞巧,所以直到现在才有机会送到你手里。”

  云歌讨好地搂住许平君,“谢谢姐姐。唉!姐姐绣的东西太好看了,我都看不上别人绣的了,以后如何是好?”

  许平君气笑:“你个无赖!反正我如今整日闲着,你想要什么东西就让你大哥带话给我,我做给你就是了。”

  云歌重重“嗯”了一声,摆弄着香囊,心头甜滋滋的。

  许平君以前对她还有几分提防、怀疑,可自她重回长安,不知道为什么,一切就变了,许平君待她真的如同待亲妹子,只有疼和宠,没有丝毫不信任。

  现在心头的这种快乐,不似男女之情浓烈醉人,却给人如沐季春阳光的温暖,淡然而悠长。

  许平君陪云歌说了会儿话后,因为还要去拜见皇后,只能依依不舍地辞别。临走前,频频叮嘱云歌照顾好自己。

  云歌用力点头。

  晚上,刘弗陵一回来,云歌就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得意地问:“我的香囊好看吗?”

  刘弗陵问:“谁做给你的?”

  云歌脖子一梗,大声说:“我自己做给自己的,不行吗?”

  云歌的女红?刘弗陵失笑,拿起细看了一眼,见到是自己的诗,有意外之喜,“这是刘询的字。你的许姐姐很为你花功夫,想把字的风骨绣出来,可比绣花草难。”

  云歌泄气,安慰自己,“我菜做得很好吃,不会女红,也没有关系。”

  刘弗陵笑说:“我不会嫌弃你的。”

  “哼!”云歌匆匆扭转了身子,眼中有湿意,语气却仍然是俏皮的,“谁怕你嫌弃?”

  三日后。

  刘弗陵在正殿“勉力”接见朝臣,杨敞和杜延年不知为何事起了争执,当堂开吵,一个骂对方是“竖子”,一个骂对方是“竖儒”,一个骂“无知”,一个骂“酸腐”。

  云歌在厢殿听到他们咋咋呼呼,引经据典,吵得不可开交,不禁跑出来,躲到门口去看热闹。

  以前听闻高祖皇帝的朝堂上,大臣们经常吵架,一旦吵急了,大打出手都十分正常。都是开国的功臣,高祖皇帝也劝不住,只能由着他们去吵、去打,实在忍无可忍,顶多偷偷溜走。云歌曾经还觉得惊讶,如今看到杨敞和杜延年脸红脖子粗的样子,才真正明白了几分汉朝官员的“彪悍”风格。

  嗯!难怪汉人看着斯文,却打得匈奴节节败退!

  大殿内的官员都不为所动,有人嘻嘻笑着,有人闭目沉思,有人劝了几句,结果反被杨敞和杜延年齐齐开口唾骂,喝命他“闭嘴”,众人再不吭声,由着丞相大人和太仆右曹大人继续对骂。

  刘弗陵侧躺在榻上,好似在倾听二人的骂语,实际全未在意,反倒在冷眼观察着霍光、刘询、刘贺三人的微妙反应。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就觉得心里越来越烦躁,吵架的声音好似越变越大,就响在他的耳边,如雷鸣一般,震得他脑里嗡嗡轰鸣。

  心头的一股气胀得胸间马上就要爆炸,他蓦地坐起,大叫了声,“闭嘴!”话刚说完,一口鲜血喷出,人直直向后倒去,摔在榻上。

  大殿内迅即哑寂无声,针落可闻。

  云歌呆了一瞬后想,陵哥哥在演戏?很逼真呀!不知道是孟珏想出来的法子,还是陵哥哥想出来的法子?

  于安脸色煞白,跪在刘弗陵身边,高声叫:“太医!太医!快传太医!”转而又对七喜低声吩咐了句话。

  七喜脸色苍白地跑出来,云歌问:“你去哪里?”

  七喜说:“去请孟大人。”

  云歌脑袋“嗡”的一下炸开,不顾殿内还有朝臣,就冲到了榻旁,“陛下,陛下。”

  刘弗陵脸色青紫,四肢痉挛,没有任何反应。

  所有的朝臣都乱了套,又是哭,又是叫,又是四处观望,焦急地等着太医来判断吉凶。

  霍光一声断喝,众人安静了下来,“陛下只是晕过去了,没什么大碍,你们都先回去,有什么事情以后再奏。”

  还有不甘心,想凑到榻前探看的大臣,被霍光的眼锋一扫,又忙退了回去。

  众人一步一回头地退出了大殿。

  于安一边掐着刘弗陵的人中,一边对霍光道谢,“多谢大人!”云歌手足冰凉,看到霍光的眼锋,想到他刚才一声断喝,无人不从的威严,更觉心头透凉。

  知道霍光不听到太医的诊断,肯定不会离开,她蓦地开口,“陛下肯定希望有亲人陪伴,请王上和侯爷留步。”

  刘贺和刘询都停了脚步。

  于安朝云歌微微点了点头,赞她想得周到。

  几个太医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有的刚探完脉,话还没有说,先哭了起来,别的也是面如死灰,声都不敢吭,只俯在榻前磕头。

  霍光淡淡哼了一声,几个哭的太医立即收声,战战兢兢地又去给刘弗陵把脉。

  云歌心若寒冰,却一遍遍告诉自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孟珏和张太医都说了,陵哥哥的病已好。

  张太医因为人在药房,晚来了一步,此时才赶到。

  众位太医看到他,如见救星,立即让了开去。

  张太医诊完脉,整个人都在抖,喃喃对云歌和于安说:“没有道理!没有道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云歌知道此时不是哭泣的时刻,强压着心内各种情绪,对张太医说:“太医需要施针吗?或者其他法子?要不要我们都退下去,让太医能专心诊治。”

  张太医清醒过来,转身对霍光、刘贺、刘询说:“求霍大人、王上、侯爷回避,下官要为陛下施针。”

  几个太医如蒙大赦,纷纷说:“对,对!施针要绝对安静,臣等告退。”

  霍光已经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结果,扫了眼云歌,对刘弗陵磕头:“臣告退!”

  屋内的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张太医匆匆扎针,先护住刘弗陵的心脉。做完这些,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静等孟珏。

  孟珏到时,身上的官袍都是歪歪斜斜的,可见匆匆披上,连整理的时间都没有。

  “都让开!”

  众人立即走开。

  “金针!”

  张太医立即递上。

  一瞬间,孟珏就用去了七十二根金针,刘弗陵痉挛的四肢,慢慢平稳,脸上的青紫也渐渐褪去,虽然脸色仍然惨白,可至少比青紫看着好一些了。

  云歌心头乱跳,不自觉地往榻边凑了凑,想看清楚陵哥哥有没有好一点。

  孟珏眉头一皱,看向云歌,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后,他的眼睛骤然黑沉,怒气凛凛,杀意森森,“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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