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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


  孟珏的治疗法子虽然恐怖,但是确有效果。一个多月后,不必依赖针灸,刘弗陵的胸闷、心痛已缓和,虽然还时有发作,可频率和疼痛程度都比先前大大降低。

  病症好转,已经瞒不过张太医,可他完全想不明白,这病是如何好转的,惊疑不定中,不能确认是表象还是真相。

  在刘弗陵的暗示下,张太医当着众人的面,仍将病情说得十分凶险。

  云歌问孟珏,刘弗陵的病还有多久能彻底好。

  孟珏说,三个月内就能疏通心脉,治好心痛,可这只是保命。因为此病由来已久,若想身体恢复如常人,需要长期调养,两年、三年,甚至更长都有可能。

  病渐渐好转,时间有限,刘弗陵加快了计划的执行,希望在两三个月内布置好一切。

  他对刘贺和刘询越发苛刻、严厉,将两人逼得连喝杯茶的工夫都没有。

  朝堂上的官员眼看着皇帝的病情越发严重,正常的早朝都难继续,再想到皇帝没有子嗣,个个心头七上八下,眼睛都盯向了刘贺和刘询。

  刘询府前,不断有人求见,他索性关了大门,连看门人都不用,任谁来都是闭门羹。

  刘贺则依旧一副绕花蝴蝶的样子,和谁都嘻嘻哈哈,那些官员常常和刘贺哥俩好的说了半天,说得心头热乎乎的,但等刘贺走了,一回味,竟然一句重点没有。

  众人都暗自琢磨着霍光的态度,可只看出他对皇帝的忠心耿耿。

  霍光深居简出,寡言少语,只每日进宫和皇帝商议政事,将大小事情都一一禀奏,但凡皇帝交托的,都处理得有条有理。

  霍氏子弟在他的约束下,也是各司其职,不理会任何其他事情。

  很多官员想试探一下霍光的态度,可旁敲侧击、诱导激将,都不管用。霍光如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再大的石头砸下去,也见不到水花。

  刘弗陵日渐恶化的病情,不仅影响着众多官员之间的关系,刘贺、刘询、孟珏三人之间也起了变化。

  刘贺和刘询有意无意间,渐渐疏远。

  以前两人常常一块儿商量如何办刘弗陵吩咐的差事,彼此帮助,彼此照应。你有想不到的,我补充;我有疏忽的,你提点。同心合力,斗霍光,斗贪官,斗权贵,两人斗得不亦乐乎!

  处理完正事,刘询还常会带着刘贺,身着便服,在长安城内寻幽探秘,一个曾是长安城内的游侠客,三教九流都认识,为人豪爽大方,又讲义气;一个虽从小就尊贵无比,却跳脱不羁、不拘小节,一直向往着江湖生活。两人很多地方不谋而合,相处得十分愉快。

  刘贺虽和孟珏早就认识,可孟珏为人,外温内冷,看着近,实则拒人千里之外,又心思深重,从不肯在杂事上浪费功夫,所以若只论性格相投的程度,刘贺倒是觉得刘询更让他愿意亲近。

  可现在,两人偶在一起,说的都是和政事毫不相关的事情,也再没有一同出外游玩。

  自书房谈话后,刘贺又找孟珏问过几次刘弗陵的病情,“陛下的病真的重到不能治了吗?”

  孟珏从不正面回答,刘贺遂不再问,面上依旧“老三”“小珏”地笑叫着,可逐渐将身边的四月师兄妹都调开,贴身服侍的人全换成了昌邑王府的旧人。

  刘询对孟珏倒好似一如往常,时不时会让许平君下厨,做些家常菜,邀请孟珏过府饮酒、吃饭,孟珏有时间则去,没时间则推辞,刘询也不甚在意,反倒许平君日子长了见不到孟珏,会特意做些东西,送到孟珏府上,问一下三月,孟珏近日可好,还会抱怨几句,老是见不到面,虎儿都要不认识他了。

  只是,以前刘询若在朝堂上碰到什么棘手的事情,尤其是在对待霍光的问题上,常会问一下孟珏的想法,现在却再不提及,好似对所有事情都游刃有余。

  孟珏对这些纷纷扰扰好像一无所觉,对谁都是老样子,除了帮刘弗陵治病,就在府中种种花草,翻翻诗书,或者在长安城的市集上闲逛,可又不见他买什么东西,只是随意走着,偶尔问一下价格。

  长安城内阴云密布,孟珏的日子却过得十分悠闲、平静。

  光阴如水,无痕而过。

  夏天不知不觉中离去,秋天将大地换了新颜。

  一日,孟珏帮刘弗陵诊完脉后,微笑着对刘弗陵说:“恭喜陛下,陛下的病已经大好,日后只需注意饮食,适量运动,悉心调理就可以了。”

  一瞬间,云歌竟不敢相信。

  好了?真的好了?!

  从夏初知道陵哥哥得病到现在,这期间所经历的折磨、恐惧、绝望,非言语能述,一切的噩梦都已经过去了?

  于安也是愣愣,问道:“陛下的病真的全好了?”

  孟珏请于安传张太医进来。

  张太医替刘弗陵把脉,察舌,又用金针探穴,喜色越来越重,最后难以置信地笑给刘弗陵磕头:“恭喜陛下,恭喜陛下!”

  刘弗陵心头的巨石终于彻底落下,看向云歌,眼中有激动、欣喜、希冀,黑眸灿若星河。

  云歌笑意满面,眼中却怔怔落下泪来。

  刘弗陵第一次在人前露了情绪,眼中带怜,声音喑哑,“这段日子让你受苦了。”

  云歌只定定看着他,不能作答。

  孟珏淡淡扫了云歌一眼,垂目端坐。

  于安将眼角的湿意,匆匆抹去,笑捧了绢帕给云歌,“虽然这是喜泪,可奴才还是巴望着姑娘笑口常开。”

  云歌低着头,将眼泪擦去,心内百味杂陈,是真开心,可也是真苦涩,欢喜、痛苦竟能并聚。

  好不容易收拢心神,将一切情绪都藏入心底,才敢抬头。听到孟珏正对张太医和于安说如何照顾刘弗陵的身子,忙凝神细听。

  “……久病刚好的身子,内虚更胜病时,此时饮食一定要当心,起居也一定要当心,务必要一切都上心,万万不可大意。”

  于安点头,“奴才明白,陛下此时就如,一个人刚用尽全力将敌人打跑,敌人虽然被打走了,可自己的力量也用尽了,正是旧劲全失,新劲还未生的时刻。”于安还有半句话未说,这种时候,全无反抗力,若有意外,凶险比先前和敌人搏斗时更可怕。

  孟珏点头,“于总管心里明白就好。陛下的日常饮食,还是由下官拟定,于总管要亲自负责。”

  刘弗陵却没有听他们说什么,他一直都盯着云歌,眼中有疑惑。

  云歌侧眸间,对上他的视线,不敢面对,可更不敢逃避,只能用尽力气,盈盈而笑。

  孟珏的视线从云歌脸上掠过,看向了刘弗陵,“陛下要注意休养,不要晚睡,也尽量不要太过操心劳神。”

  刘弗陵将疑惑暂且按下,移开了视线,对孟珏说:“朕一直都是个好病人,大夫吩咐什么,朕做什么。”

  云歌身上的压迫感骤去,如果刘弗陵再多盯一瞬,她的笑只怕当场就会崩溃。

  刘弗陵对张太医和孟珏道:“朕还有些事情,要和二位商议。”

  两人都说:“不敢,请陛下吩咐。”

  “关于朕的病,两位帮我想个法子,在外症上要瞒住……”

  云歌疲惫不堪,再支撑不住,对于安打了个手势,悄悄退出了大殿。

  回到自己的屋子,将孟珏给的香屑往熏炉里丢了一大把,把自己扔到了榻上。

  孟珏是在知道刘弗陵病后,给她新配的香屑,所以特意加强了凝神安眠的作用,云歌虽思虑重重,但在熏香中,还是沉沉睡了过去。

  刘弗陵安排妥当他“重病难起”的事情后,已到初更。

  来寻云歌时,看到她和衣而睡,他自舍不得将她叫醒,只帮云歌掖好被子,在榻边坐了会儿后悄悄离去。

  刘弗陵虽知道云歌有事瞒着他,可朝堂上的计划正进行到最关键时刻,百事缠身,偶有时机,又不愿逼迫云歌,他更想等云歌自愿说出来。

  刘弗陵的病真正好了,云歌心内却是一时喜,一时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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