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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我想我不是因为孤独的天性,而是固执的认为我能够忍受孤独。

  大概是七月底的时候,手机那头常泽久违的声音响起,却是带我去吃饭,让我准备一下,我哑然失笑,什么饭局需要那么隆重。

  可是当我去了之后才吓了一跳,那家酒店的一切都仿佛由璀璨的水晶堆砌,身边穿梭的女人多半香衣云鬓,妆容考究。

  不是没有去过高档的餐厅,但是我却在这样的场面里失了神。

  身边的常泽却轻车熟路,进退有度,完全是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我只能躲在角落里,听别人议论他考上了南航,父亲晋升某部门部长,只觉得自己是局外人一般。

  我本能的厌恶这样的场面,整个场面上我强忍着心里的不快,淡淡的笑,适时的接话,完美的表现,连常泽的妈妈都难得的露出笑意。

  我只是觉得这样的生活离我遥远,我不羡慕,也不想拥有。

  结束之后他送我回去,这城市的深夜依旧繁华如斯,无数灯火层层叠叠。白色的车道线在他的脚下延伸,两旁的路灯,散发着柔和的橙色光线,把他修长的身影拉得更长。

  我只觉得今天这一切陌生的慌,“我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以后能不能不要让我参加。”

  他一贯柔和的语气,却带着一种坚持,“没办法,我从小就是生活在这种环境里面的,可是不参加也不行的,妈妈刚才还说很喜欢你,以后让我带上你。”

  我别过脸去,“我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我不会去的。”

  他眼眸一沉,但是还是好脾气的哄我,“江止水,别那么小孩子气,因为这是我的生活,既然你和我在一起,难道不能为我适应一下,改变一下?”

  先前的抑郁和不满一下子涌上心头,我出言反驳,“我不是不愿意改变,可是这样的改变已经触动我的底线。我不喜欢的事,没人可以强迫我。”

  “你的底线是什么!”常泽的声音徒然提高了八度,“江止水,你真的是一个自私、不可理喻的任性的小孩子!”

  我气的发抖,“常泽,我是任性的小孩子,我不过不愿意配合你过这样的生活,你就这么给我盖棺定论,你每天出去玩的时候我从来没有问过你去向,你和李薇薇之间暧昧的关系我从来都是选择相信你,你不让我去参加班级的聚会,我同意了,你不喜欢我和赵景铭来往,我也顺你意了,你说,你还有哪点不满意,你还想把你的意志强加给我到什么时候!”

  他也是气急了,我从没见过那样淡然的一个人发火,深夜的路灯下他的眸光那么异样,如深海旋涡,“江止水,我不想跟你说下去,也许我们都应该冷静的想想!”

  我冷笑,在路口和他分手,走过一家便利店,店里老式收音机里放着很老的老歌,原本应是梅艳芳的胭脂扣,此刻播的却是张国荣所唱,那低沉婉转,慢悠轻息一句“只盼相依”。

  三年高中时光,此刻觉得恍若如梦,那些人,那些事,流水般的逝去。

  连初恋都匆匆夭折,留不住“相依”。

  董安妍和我出去吃火锅,她考试发挥失常,只读了一个二本的中医药大学,很远的地方,以后我只能和她年年再见了。

  精致的雕花竹帘小包间,沸腾的鸳鸯火锅,一旁的空调使劲的喷薄出凉气。

  她只是默默的夹菜,丢入辣汤里,吃的时候不顾辣味,呛得眼泪都下来,“止水,我喜欢陈禛,喜欢到不知道怎么办的地步。”

  我大吃一惊,“你怎么什么都没跟我说,你和他到底怎么一回事?”

  “那时候你和常泽在一起,我能说什么,每天几乎见不到你的人影。”她低下头,漫不经心的拨着碗里的菜,“我跟他在一起一个月,没有人知道,然后他跟我说,算了吧,很累了,然后就结束了。”

  我忽然觉得董安妍离我好遥远,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说的两个女孩子竟然陌生到了如此的境地,我不曾和她提起过我和常泽的快乐和不快,她也不说她和陈禛之间的事。

  我不会安慰别人,只能静静的听她倾诉,“我知道我配不上他,我学习不好,也不漂亮,还很胖,他却那么耀眼,跟他在一起我自卑可是我还是喜欢他。”

  黄铜火锅的木炭吱吱的烤,点点火星散开来,红油翻滚,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桌角,我伸手扶住她,她咬住嘴唇,倔强的逼回泪水,“一想到过去,我就止不住眼泪,于是我拼命的吃东西,才能不去想起很多东西。”

  “可是我越吃越多,却越来越瘦,我想,是不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我和她手拉手在湖南路上悠悠的闲逛,这个千年静默的古城此时灯红酒绿,街道上树影斑驳,这是一个缓慢的城市,走到汉中门的时候,我们停下来站在城墙边久久,古老的城墙,斑驳的印记,刹那间感觉时间的凝滞,古城转眼几千年。

  我闭上眼睛就可以想出一张简单的南京地图。而现在,我只觉得沉重,这个城市让我爱,让我恨,却不能让我忘记。

  似乎回到了小时候,我和董安妍无话不说的那段日子,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轻轻的唱起那首孙燕姿的天黑黑,“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我以为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我走在每天必须面对的分岔路,我怀念过去单纯美好小幸福,爱总是让人哭让人觉得不满足,天空很大却看不清楚……”

  我想哭,却告诉自己不可以,这就是成长,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寂寞和荒芜,是代价。

  真的,曾以为,他就是全世界,宇宙洪荒,我心无旁骛。

  原以为,广州和南京的距离不过是两个小时不到的飞机行程,可是心灵的距离却是天涯海角,我们已经隐隐的感觉到了初恋的死期,却固执的坚守。

  九月,我来到这个繁华又破旧的都市,独自生存,安静的,寂寞的生活。渐渐的,我手机里面也没有了他的信息,更多的是别人的,我告诉他寒假的时候我回去,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声“知道了”就没有了下文。

  那年寒假记忆中一场非常大的雪,大朵大朵的雪花,在寂静的天空中飘落,无声而激烈,窗外暮色弥漫的古城,整个被纷扬的大雪覆盖。我们去吃久违的酸菜鱼,吃的自己热泪盈眶,那时候就知道,有些事,注定这结局。

  直到最后,我们谁也没有以爱或者不爱来定义这场分手,但彼此都认同,不适合的两个人纠缠下去只怕不是好结果。

  关于青春,过去了,谁都只能说,再见。

  生命如潮汹涌,不管何时何地,我们都只能朝前走,青春不再,因为时间,不要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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