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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唉——我和沥川,有多少年没像一对情侣那样走在大街上了?

  宁静的湖面上游着一群群天鹅和野鸭。

  我们在一棵大树下絮语。一阵风吹来,有点冷,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沥川站过来,将身子贴近我,一只手臂撑着树杆,替我挡着风。

  “冷吗?”

  “不冷。”

  “到太阳下面去吧,暖和点。”他说。

  “等我把冰淇淋吃完哦。”

  他淡淡地笑:“瞧你,吃得一脸都是黑的。”

  “啊?”我惶恐,“刚才也是这样?在你同学面前?”

  “嗯。不然人家怎么会问你是不是我的堂妹?”

  窘啊。我低头到小包里找餐巾纸,一张也没有。

  “我来。”他说。

  没等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被某人捧着脸,将上面的冰淇淋舔得一干二净。

  “好了吗?”我窘到家了,心扑扑地乱跳。

  “还有这里。”

  吮我的指头,一根一根地吮。

  “干什么嘛,大庭广众的。”

  “以后还吃冰淇淋不?”

  “吃呀。专挑你在身边的时候吃。嘿嘿。”

  44

  沥川给我买了块面包,和我一起趴在湖边的栏杆上,看着我一点一点地掰开喂鸭子。

  陪着我站了一阵儿,他指了指树荫下的一张长椅,说:“你慢慢喂,我去那边坐一下。”

  我回头看他,他的精神倒是愉悦的,只是脸色苍白得可怕,双眸微低,有点疲惫。我不由得想起在机场上他还一直坐着轮椅,显然没力气走路。刚才却陪我排队买香肠,又陪我从山上走到山下,步行了这么远。

  “你累了,”我警惕地说,“我们回家吧。”

  “不不,”他摇头,“我只需要歇会儿。”

  “椅子那么硬,你坐着会不舒服的……”

  “行了,别争了。”

  我不敢离开沥川,陪着他一起到长椅上坐下来。他的脸苍白如纸,在刺眼的阳光下,甚至有点隐隐发青。我握住他的手,问道:“你没事吧?需要吃药吗?”

  “没事。”他说。手机忽然响了。他看了一眼号码,打开话机。

  ——哥。

  ——嗯,别担心,我接到她了。

  ——今天不回医院了。我陪着小秋四处走走,她只住一天。

  ——当然签了字。Herman不在。

  ——不累,费恩会跟着我。

  ——我说今天不回医院,当然包括今天晚上。

  ——NO。

  ——小秋不在,喂鸭子去了。

  ——你烦不烦啊。不要护士过来,少输一天液不会死人的。

  ——别告诉爸,更别告诉爷爷奶奶。不然你欠我的钱明天全得还给我。

  ——嗯。我会小心的。

  ——对了,我想带小秋去Kunststuben吃饭,你不是认识那里的老板吗?帮我打个电话吧。我怕订不到位子。……今天晚上七点。然后我们去Valmann

  Bar。……是的,是的,不喝酒。

  ——再见。问候René。

  他收线,对我说:“René刚刚打开MSN,在那头大呼小叫地问你失踪了没有。”

  为了这一次的鲁莽,我已经后悔到家了。沥川需要住院,为了陪我,宁肯中断治疗。就算他自己不在意,他的家人肯定不会答应。

  我舔了舔嘴唇,说:“沥川,你还是回——”

  他打断我:“放心,我真的不会有事。”

  就这当儿,手机又响了。他掏出来,溜了一眼号码,没接,塞回兜里。

  响了五下,铃声停止。过了十秒,又响了起来。

  “沥川,接电话。”

  他叹了一口气,打开话机:

  ——爸。

  ——我在家里。

  ——Herman给您打的电话?

  ——我有个朋友从中国过来,就住一天,我得陪陪她。

  ——我签了字。不要紧,您不要这么紧张好不好?

  ——不会有事的。

  ——那您想要我怎么样?

  ——NO。

  ——NO。

  ——NO。我说了不会有事,明晚就回医院。不,您不用回来。我现在不需要护士。

  ——爸,您又来了!

  ——爸!

  ——我累了,要挂电话了,再见。

  说着,他就把电话挂了。我紧张地看着他。不料,过了一分钟,手机又响了。沥川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阴沉。

  随即,空中一道漂亮的弧线。

  沉闷的水声,黑色的手机消失在湖中。

  “沥川,听我说,”我急切地恳求,“别让你爸担心。我陪你一起回医院,好吗?”

  “不。”他很镇定地坐着,态度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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