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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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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站里强烈的白炽灯二十四小时普照大厅,使我好像到了太空,失去了昼夜。下午我吃了一个馒头,托身后的大叔替我盯着位子,自己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打了一个盹。到了晚上,我的精神非常不济,只好拼命喝咖啡。那位大叔问我:“小同学,你的家在哪里?昆明吗?” “个旧。” “那不是下了火车还要转汽车?” “嗯。” “来回一趟,怎么算也要八百块吧?” “是啊。” “为什么跑那么远上学?”他看我一身学生打扮。 “没办法,成绩太好。”我说。 他正要往下聊,我的手机响了。一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又一天过去了。 “嗨,小秋,”沥川说,“你睡了吗?” “没有,在上晚自习。”我不想告诉他买票的事儿,省得他担心。 偏偏这时车站广播:“成都到北京1394次列车已到,停车五站台,停车五站台。” “这么吵,这是晚自习的地方吗?”他在那一端,果然怀疑了。 我连紧岔开话题:“哎,你还好吗?今天忙吗?” “还行。今天交了最后一批图纸,结果小张的计算机上有病毒,一下午就耗在给他恢复数据上去了。现在基本上喘了一口气。” 广播又响起来了,是寻人启示:“陶小华的父母,请听到广播后到车站保安处等候。您的儿子正在寻找您们。” 我赶紧问:“谁是小张?” “我的户型顾问。” “哎,沥川,你住的地方有牛奶吗?” “没有。不过不远就有商场。我已经买了好几瓶放在冰箱里呢。” “不要一次买太多,注意看出厂日期。过期牛奶不能喝。” “记住了。” 这时车站的广播又响了,他终于说:“小秋,你究竟在哪里?” “火车站。排队买票。” “这么晚,还售票吗?” “不售票,但我必须要排队,不然明天早上再去就买不到了。” “什么?”他说,“要排一个通宵?” “怕什么?我经常看通宵电影。而且,我手上还有一本挺好看的小说,时间一下子就打发了。” “小秋,”他说,“你现在回学校。我马上给我的秘书打电话,给你订机票。” “别!”我大叫,“我已经排了两个通宵了,眼看就要到我,谁让我功亏一篑,我跟谁急!” “如果你坚持要坐火车,我让秘书给你订火车票。” “现在哪里订得着,连站票都没了。” “订不着?我不相信。”他说,“你让我试试,好不好?是去昆明,对吗?” “OK,”我烦了,“沥川同学,打住。我不想你替我花钱。买票是我自己的事情。还有,”我想起了那件八千块钱的大衣,又加上一句,“以后不许你给我买超过五十块钱的东西!” “去昆明的火车要三十九个小时,飞机只要三个半小时。”他根本不理我,边打电话边上网。 “NO。” “你知道北京站里有多少人贩子吗?女研究生都给他们卖到山沟里去了。” “No means no.” 我收线,我关机。沥川那副不把钱当回事的态度触怒了我。沥川,你有钱,什么都能办到,是不是?我偏不要你的钱。 我打开随身听,放上王菲的光碟。我不知道为什么喜欢王菲,她那样闲适,那样慵懒,那样好整以暇,那样随心所欲,点点滴滴,全是女人的心绪和情欲。一句话,她的声音充满了都市的气息。 我在王菲的歌声中无聊地等待。无事可做,只好把《月亮和六便士》又看了一遍,一直看到天亮。然后我发现我对毛姆,这本书作者,越来越讨厌。那位昆明的大叔打着哈欠对我说,“小丫头,你看什么好故事,也说给我听听吧。大叔我实在困得不行了。” “大叔,您看这段,说得对不对?” 我解释给他听:“要是一个女人爱上了你,除非连你的灵魂也叫她占有了,她是不会感到满足的。因为女人是软弱的,所以她们具有非常强烈的统治欲,不把你完全控制就不甘心。女人心胸狭隘,对那些她理解不了的抽象东西非常反感。她们满脑子想的都是物质的东西,所以对于精神和理想非常妒忌。男人的灵魂在宇宙的最遥远的地方遨游,女人却想把它禁锢在家庭收支的帐薄里。……作为坠入情网的人来说,男人同女人的区别是:女人能够整天整夜谈恋爱,而男人却只能有时有晌儿地干这种事。” “妈呀,说得太在理了,我老婆就是这个样子的。这是什么书啊,都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大叔流着哈啦滋说。 我愤怒地看着他,郁闷。 火车站这点挺好,二十四小时提供热水。天一亮我就去厕所洗脸刷牙,又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在厕所里我照镜子,看见自己的头发乱蓬蓬的,脸色灰溜溜的,皮肤非但淡无光泽,且隐隐泛蓝,好像聊斋里的女鬼。 回来时已经七点半了。我打开手机,上面显示我错过了六个电话,全是一个号码,沥川。 那位大叔也强提着精神,看今天的人民日报。 “丫头,再说点什么给大叔我提提神吧。对了,你不是英文系的吗,给我念句英文诗吧。” 我吓一跳,看他拎着一大包行李:“大叔是文化人啊!” “看不出来吧。我是会计呢。” “那我给您背两首诗吧。”我先说英文,然后又将一位名家的译文背给他听: “情人佳节就在明天,我要一早起身, 梳洗齐整到你窗前,来做你的恋人。 他下了床披了衣裳,他开开了房门。 她进去时是个女郎,出来变了妇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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