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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你相信?”

  “我为什么不相信,这也值得撒谎吗?”

  祁树礼当时奇怪地看着我,好像坐在他面前的是个白痴,表情分明是不信任,忽然他冷笑了起来,笑得很怪异:“我的考儿,Cathy,要我怎么说你,你的年龄也不小了吧,脑子也不会这么不好使吧,你真的相信他破产了?”

  我急了起来,争辩道:“是破产了,他没地方住,只能住船上,身上穿的也都是旧衣服……”

  “哈哈……”祁树礼大笑。

  “你笑什么,他落魄了,你很高兴吗?”

  “落魄?落魄会住船屋?你知道那船屋有多贵吗?”

  “是他租的,又不是他买的,而且他还不让我上去,说里面很寒酸,怕我见了难过……”

  “寒酸?”

  “是的,下午买东西他都是刷的我的卡,他……”话没说完,我就打住,嘴巴张着,我说什么,刚才我说什么?

  祁树礼脸上的笑容说没就没,眉心都在跳:“好啊,真是不错,穿着我的衣服,带着我的女人,刷着我的卡,他可真是寒酸啊,这辈子我怎么会碰上这么个克星,明天我就带你上他的船屋瞧瞧,看他有多寒酸!”

  第二天是周末,他没有去公司,一用过早餐就带我上耿墨池的船屋。天还很早,湖区一片宁静,湖面弥漫着薄薄的水雾,三三两两的鸳鸯在水中悠闲自在地游来游去,依偎缠绵,好像也是刚刚睡醒。耿墨池的白色船屋就停在岸边,很醒目,非常气派,这个时候我已经有点怀疑了,里面真的会很寒酸吗?

  祁树礼到底还是绅士,牵我踏上甲板后,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Good morning, may I come in?”

  我原以为他要破门而入的。

  “Who?”是耿墨池的声音,清晰而充满磁性。

  “Your Neighbor.”

  邻居?他还真会套近乎。门开了,耿墨池先是诧异,然后就是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Good morning, welcome two honored visitors.”

  他对我们的突然来访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难道已经料到祁树礼会上他的船?他今天的样子真是养眼,上穿白色宽松毛衫,下穿米色灯芯绒裤,像是刚洗过脸,人显得很精神,我注意到,他脖子上带的那根项链就是昨天在议会山大街的精品店里买的。他知道我在打量他的项链,趁祁树礼没注意,冲我挤挤眼。

  这就是他寒酸的船屋?

  我站在门口,差点栽倒在地,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简直……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博物馆,地上铺着厚厚的米色拉毛地毯,印第安的图案很抢眼,好柔软,踩在上面感觉像踩在云端;天花板、墙壁都镶着暗花纹的墙纸,非常华贵;家具都是白色的,上面的摆设一看就知道是价值不菲,他放在我家的那个上千美元的水杯看来只是小菜一碟;这里显然是会客厅,靠窗的地方摆着架钢琴,而对着电视墙摆放的则是一套纯白的羊毛沙发,他拿到我家去的那个靠垫跟这无疑是一整套,沙发坐垫上铺着一整块白色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毛皮,我战战兢兢地坐在上面,感觉像欧洲的某个宫廷的王妃,祁树礼在我对面坐下,目光落在我脸上,询问的意思。我窘得无地自容,狠狠地瞪着耿墨池。

  “两位光临寒舍,真是让耿某受宠若惊。”耿墨池说起了中文,没看我,镇定自若地冲他的老邻居微笑。

  “你这还叫‘寒舍’,我那里岂不成了草房?” 祁树礼似笑非笑,目光犀利。

  这两个绅士相伴而坐,礼貌客气,举止高贵,你点头我微笑,颇有点两国元首会面的意味。祁树礼问:“听Cathy说,你破产了?”

  “是。”

  “损失严重吗?”

  “都破产了,还有什么不严重的。”

  “哦……”祁树礼四处张望,意思很明白,破产了还住这么豪华的船屋。

  “我想你可能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指的是我在感情上破产了,”耿墨池不慌不忙,长叹一口气说,“事实是两年前就破产了,失去了最爱,一个人漂泊在异国,怎么能不凄凉啊。在感情上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婚姻也是如此,现在我跟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区别,没有人收留我,没有人爱我……”说着故意拿眼神瞟我,祁树礼察觉到了,脸色很不好看,冷冷地说:“西雅图难道有收留你的人吗?”

  耿墨池把目光转向他的老邻居死对头,刚才还傲慢不羁的,瞬间就变得伤感无助,声音空茫得没有一点力气:“我知道你不会让人收留我,我也没有抱这个奢望,但我想远远地看着,教她弹弹琴,不会破坏你什么,也不会夺走你什么,你应该不会对我不放心,事实上我有什么是让你不放心的呢,我没有能力给予她幸福,因为我连命都不是自己的,随时都会停止呼吸,一个将死之人,还敢谈什么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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