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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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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呢喃地唤着她的名字,吻她,急切而热烈,只觉来不及,就怕来不及,他在极度的恐惧中悱恻缠绵,仿佛是偷欢。这让她疑惑,方才在山庄给他洗头时他都不是这个样子,他怎么了,他,他……可是容不得她多想,他的唇如同火苗,似要将她焚为灰烬。仿佛已经与她分别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是如此思念她,渴望她……他的热情瞬间湮没了她,仿佛奔腾的河流,将她整个地托起,“我要你,曼,我要你……”他喘息着,有泪清晰地蹭在她脸上,她亦觉得唇齿间夹杂着淡淡的咸,是他哭了,还是她哭了,她不能肯定。 但她真是哭了,箍着他,放声地大哭起来,那哭声如撕裂的帛,哗啦一声刺破寂寥的山谷:“长风……”一口气没接上来,她几乎背过气去,“我不能没有你,也不能没有孩子,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他渐渐松开她,犹犹豫豫地看着她,目光散落在她脸上,似乎在猜测她话里的意思。“长风,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我们的宝宝需要你——”她抓着他的衣襟,她知道她和他共处的时间已经以秒在计算,从来不知道离别是如此锋利的刀,残忍地割舍着她对他的眷恋,一点点的,全部割舍掉。 “你怎么了?”杜长风惶恐地拽起她不断向下滑的身子,“曼,别哭,我不要你哭……” 舒曼一下被定住了,动弹不得。 他怎么这么清醒? 刘燕的葬礼非常冷清。 除了家族成员和一些走得较近的世交至亲,就只有一些例行公事的政府官员到场吊唁,几个多年的商界合作伙伴也出席了。林仕延倒是很坦然,横竖已经没落,他不指望谁会在雪中给他捎上虚情假意的问候。舒家只有秦香兰携女儿舒睿出席,舒伯萧没有露面,好不容易重修旧好的两家关系,又因舒隶的突遭不测降至冰点。如果不是碍于亡人为大,香兰和刘燕又私交几十年,可能舒家一个人都不会出席。舒伯萧一口咬定跟林希脱不了干系。因为就在舒隶出车祸的当天晚上,舒隶的办公室被盗…… 林仕延跟舒伯萧在电话里说:“你们收拾他吧,我老了,都瘫了,我苟延残喘留着最后一口气,就是希望看到有人收拾他。” “他不是我的儿子。” “从来就不是。” 叶冠语差不多是最后一个到场吊唁的。想来他犹豫了很久。 当他众星捧月般走进灵堂时,在场的人无不对其行注目礼,只见他一身笔挺的黑西装,那么多人走在一起,他一言不发,仍是气势逼人。待他在灵柩前停住脚步,他身边的那些人也都毕恭毕敬陪他停下脚步,非凡的地位彰显无疑。而他偏生得高大挺拔,不由让人想到一个词——“鹤立鸡群”。只是他的脸冷得像从雪山上凿下来的冰,眼神凌厉如刀片,仿佛目光落在哪里,哪里就会划下裂痕一样。落在林仕延的脸上,林仕延只觉心中割裂般的疼,虚弱地看着他,沉默不语。落在林希的脸上呢? “哥,节哀。”林希无辜地看着他。 叶冠语一震,他说什么?他叫他“哥”?还叫他节哀?! 林希非常恭敬地深深一鞠躬,算是作为家属答礼。 叶冠语的脸上形容不出什么表情。他瞥了林希一眼,然后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大理石地面反射的日光太刺目,有那么一刹那,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林希抬起头,倒坦坦荡荡地迎接他的目光,四目相对,一时间刀光剑影,看谁比谁沉得住气。 林希太小瞧叶冠语了,叶冠语是什么人,他伸出手向林希表示“慰问”,林希当然也不失风度地跟他握手。叶冠语握着林希的手,身体向前倾,附在林希耳畔低声耳语道:“你要敢再叫一个‘哥’字,我会杀了你!” 众目睽睽,林希居然面不改色,也附在叶冠语的耳畔低声回道:“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说罢还拍拍和叶冠语交握的手,大意是对他的安慰表示感谢。在外人看来,都以为是两人在礼貌地寒暄。殊不知两个人都不是善类,彼此都已朝对方拉开了弓,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让叶冠语意外的是,文婉清也来到现场,挺着个大肚子,大约是要生了。文婉清显然没想到叶冠语也在场,当下吓得脸都白了,本能地护住腹部。不过虽然叶冠语脸色不大好看,但文婉清来吊唁刘燕情理上是说得通的,毕竟婆媳一场。林希见状连忙过去搀扶住文婉清,“说了叫你别来嘛,还真来了。”“没事,我来送阿姨最后一程,也是应该的。”文婉清胖了很多,原来尖尖的下巴都圆了,大约是营养很好,脸上白里透红,很自然地显出母性的美。 文婉清肚子太大,没办法鞠躬,只好对着刘燕的灵柩稍稍欠下身子,泪水说来就来,捂着嘴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文婉清一直觉得婆婆是个很不幸的女人,郁郁寡欢半生,死也死得这么惨烈。林仕延显然很感激文婉清来送刘燕,对她点点头,目光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上,眼神极其复杂,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去里间休息吧。”林仕延坐在轮椅上,示意文婉清去侧门那边的贵宾休息室,声音不高不低,“你妈会很高兴的,到底有了新生命。” 林希搀扶着文婉清去贵宾室。经过父亲身边时,完全是刻意,林希俯身在林仕延耳边不痛不痒地说了句:“我不会让他姓林的。” 林仕延还来不及反应,林希已经扶着文婉清走进了贵宾室的门,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林仕延气得浑身发抖,如果不是瘫痪,他真会给林希两巴掌。而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叶冠语看在眼里。 “林老头子估计也不远了。”吕总管在旁边低声说。叶冠语长长地舒口气,嘴角微抿,唇线清晰分明:“真是不幸。” 是的,很不幸。 当刘燕的骨灰下葬在林维的墓侧时,林仕延泣不成声。他坐着轮椅本不方便送葬,但他执意要送。天空阴霾沉沉,细雨斜风,墓地周围树木森森,一片肃杀之气。老管家为林仕延撑着伞,劝他节哀,林仕延捂着脸只是摆头:“我真后悔,如果早给她自由,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三个人,爱,或者不爱,纠结了三十多年。到头来,谁也没得到谁,爱情和亲情孰轻孰重,又有谁能说得清?刘燕的墓碑上嵌着的是一张她二十来岁的照片,亦是她生前最喜欢的照片,短发的她浅笑盈盈,隔了这么久照片都有些泛黄,仍可窥见其眉目间逼人的风华。那个时候的她,正是美得惊心!而她身边的那块墓碑上嵌着林维的一张生活照,应是四十开外照的,眉眼深邃,一贯的严肃,刀片般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仿佛还在守着他心底的秘密。守了三十多年,该有多么不易,他和她,终于是解脱了。他们可以解脱了,活着的人呢? 阴沉沉的天空滚过隆隆的雷声,预示着将有更大的风雨到来。在通往墓地的一个岔路口,一辆黑色轿车掩隐在树林中。叶冠语坐在车内静静地望着送葬的车队依次驶离墓地,抽着烟,一言不发。 最近他一直很沉默,极少说话。真正是惜字如金。即便是开会,他也甚少发言,经理秘书们一个个诚惶诚恐,没事亦不敢在他面前多说一个字。老板一向严厉到近乎苛刻,尤其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那脸色阴沉得人见人怕。即便是接电话,叶冠语也只不过“嗯嗯”两声,一样的带着倦怠与不耐烦,似乎什么事都引不起他的兴趣了,他连敷衍都觉得很费力。 除了老友欧阳昭,吕总管大约是唯一一个可以跟叶冠语近距离说话的人,见他抽烟抽得愈发愁眉不展,甚是忧心:“都到这了,刚才怎么不上去呢?”叶冠语别过脸,远望山坡上的墓地,密密匝匝的墓碑在乌云滚滚的天空下,尤显得压抑,他呼出一个大大的烟圈:“有什么意思,争来争去,最后都进了坟墓。我一点也不感激他们把我带到这世上……” 吕总管摇下车窗,让车内的空气流通,烟雾实在太重,他都忍不住咳嗽了,一边咳一边说:“冠语啊,我们来到这世上就是受苦来着,你也别太往心里去,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处理呢,你这个样子下去会垮的。” 叶冠语答:“我已经垮了,舒曼音信全无,我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即便赢了官司又如何,冠青仍是活不过来……” “舒小姐那边,我已经派人四处打听寻找了,她的家人也在找,应该很快会有消息的。” “只怕等到有消息,她的孩子都要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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