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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季成阳也会在年底回台里接任新闻中心主任,分管新闻节目中心、海外节目中心。她听他这个安排,忽然就想到在多年前那个深夜,特意带着女人的热情来到他家里的那位女主播,试探着问季成阳会不会和刘晚夏合作?

  “不清楚,”季成阳回答的很官方,“我不能保证,不和她同坐一个电梯,同在一个会议室开会。”纪忆噢了声,哗啦哗啦地拼命往拉布拉多的饭盆里倒狗粮,然后就在这种倾倒的声音里,听到他的声音忽然靠近,带着温热的气息临近自己的脸:“但我能保证,不让她坐我的车,也不会到我们的家里来。”

  我们的家里。

  哗啦一声,她不小心又倒多了量。

  十一月初,忽然接到了阿亮的请柬。

  是婚礼请柬。

  对方新娘是谁,纪忆都不认识,竟然已经被热情邀请做伴娘,一看就是阿亮的期望。她年少相知的朋友都在北京,因此从未有机会做别人的伴娘,收到这种邀请,很是兴奋,就带着季成阳去逛伴娘的礼服。

  季成阳的眼光一直很挑剔,当初去惠灵顿演出的时候都会嫌弃她口红的颜色不好,自然在挑选伴娘礼服时,不满意到了极点,最后就在一家很有名的婚纱店,挑选婚纱的样子要求做成短裙,颜色改成粉色。“我第一次碰见专门挑婚纱款式,订做伴娘服的人。”婚纱店的小姐如是感叹。

  纪忆也觉得他过于挑剔。

  可又低头去看他挑选的样子,也真是好看。

  可等他从门外结束一个电话走进来,似乎又想要推翻自己刚才的那个选择:“那个款式太复杂。”纪忆终于投降,死活说自己下午还有工作,就如此定了下来。

  那天的婚礼是在一家小酒楼里举办的,新娘是个浙江的姑娘,和纪忆差不多大的年纪。不太爱说话,可就是喜欢笑,整个晚上始终都是特别阳光灿烂的笑脸。

  人家为了关照纪忆,特别还配了另外一个伴娘,专门用来挡酒的,纪忆只要跟着新娘溜达着就好,她觉得好玩,偶尔去看坐在主桌的季成阳。

  今晚,绝对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穿正式的西装。

  银灰色的一身剪裁合身的西装,将他整个人都变成了另外的模样,就是坐在桌边喝水,都感觉特别吸引人注意。她有时候去偷看他,就立刻会被他发现,这种感觉特别隐秘而动人。

  酒过三巡,阿亮就已经喝得很畅快,走到主桌边,亲自去介绍季成阳。

  他告诉众人,这位是他人生中的贵人,他说得时候,顺便还将纪忆这个伴娘也拉过来,很骄傲地告诉大家今晚这一对金童玉女都是名副其实的将门之后,如假包换。醉酒的人,总喜欢将自己身边最骄傲的朋友展示给大家,阿亮说得时候,情绪挺激动,很开心,包括新娘也很开心。

  倒是很多小姑娘都有些感慨。

  刚才碰到活的极品,就发现人家已经有了家室。

  还这么的……年纪小的一个姑娘。

  阿亮请来的那些生意上的朋友,都因此,在新娘新郎继续敬酒的时候,都跑来纷纷和季成阳说话。纪忆本来坐在那里吃菜,不太适应这些应酬,很不自在,季成阳倒是很坦然,反正就是……一如既往的不说话,所以应酬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有压力的事。

  纪忆反倒不同。

  她总是很考虑别人的感受,怕这些阿亮的客人被他冷落了,会觉得尴尬,主动陪人家说了两句话。在江浙沪这边,商多官少,与军有关的也少见,偶尔出现几个祖辈当真是建国时期过来的将门后代,总让人觉得有些玄乎,哪里有那么玄乎,都是扛不住天灾人祸的身躯。

  “你都不和他们说话,他们会觉得你目中无人,特骄傲。”影响多不好。

  纪忆和他站在路边打车的时候,问他。

  “我一直这样啊。”季成阳忍不住笑着,为自己辩解了句。

  他心情比想象中的好多了,他一晚上看着纪忆在场中飘来飘去,看着哪些人多看了她两眼,哪些人和她多说了两句话,就有种吾家有妻初长成的成就感。

  好吧……这种不是辩解的辩解。

  纪忆去看了眼季成阳,刚才也只是随口说说,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的这种疏远不是因为他的出身,而是因为他就是如此的人,能吸引他,让他倾心相谈的一定是相似的灵魂。

  过了几天,他陪着她去了一次边远山区,就应证了她的想法。

  她在完成她这次抗战老兵专题的最后一个采访者,出身黄埔军校17期,参加过长沙会战、衡阳保卫战、湘鄂赣边区各大战役的老兵。可最后却成了季成阳和老兵的促膝长谈,她坐在土房子旁,晒着午后的太阳。

  季成阳为了和老人聊得更随意些,提到自己也是军人后代,在老人追问下,只含糊说了大概父辈曾参加过什么战役,其中竟意外地和老人参与过的有些关系。难免引得老人家一阵子的激动,说得越发慷慨激昂。

  如此一来,她录音下来的素材就更丰满了。

  纪忆崇拜地去看季成阳,用口型说:你比我做记者合格多了。

  季成阳忍不住笑,背对着阳光,也用口型回应他:我是你的前辈。

  她扑哧一笑。

  脸红红低头,是那种高兴的红。

  两个人简短的小交流后,他继续和老人家聊着。

  说着说着,老人不禁感叹:“现在年轻人的日子幸福多了。”

  这句话特别耳熟,她这次已经听很多受访者说过,没有经历过半个世纪前的战争的她,更多的是听到一种带着古旧颜色的沧桑感。季成阳亲眼见过战争的惨烈,却比她感慨更多,不由握住老人的手,由衷的说:“这些幸福,都来自于你们。”

  老人笑,有着自豪。

  后来老人家知道他是专门去“战场上拍照采访”的记者,也很有兴趣地让他讲了讲他的经历,季成阳讲述的层面大多数是高科技的战争,说到贫铀弹的时候,三言两语就让人身临其境:“4500度的火焰,把人瞬间烧成灰烬,墙壁上留下的都是尸痕……”

  老人家听得蹙眉。

  纪忆也听得很认真,一部分是关于她接下来要做的专题,还有一部分,也是最大的一部分原因,她在通过季成阳的讲述,让自己慢慢走近他曾离开的那些年。

  这天结束采访,季成阳似乎被牵起了太多情绪,一路上话很少。

  纪忆怕他身体不适应这么长久的赶路,没有听从他的安排直接连夜赶回长沙,反倒是在途中的小县城住下来。她进了房间就打开行李箱,开始从床单被罩开始换起来,季成阳就草草冲洗了十分钟出来,换了干净的黑色纯棉运动衣裤出来,看到她从行李箱拿出一个盒子。

  然后,很快就仓促地塞进去。

  他笑,擦着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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