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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损坏公物的账单第二天送到左思处,他瞟了一眼,随即在上面签字。

  钟笔一大早迷迷糊糊爬起来,睁眼一看闹钟,哇哇大叫,一边刷牙一边冲进左学房间,使劲拍他脸,“快起来,快起来,上学该迟到了。”左学翻了个身,被子往头上一罩,不理她。钟笔嘴里含着泡沫喊:“左学,你快给我起来。”声音含糊不清,缺乏气势。

  左学无动于衷。钟笔气急,手里忙着刷牙没空,一脚将他踹下来,将漱口水吐在垃圾桶里,“猪也比你勤快。”左学连人带被摔在地毯上,痛虽不痛,不过这一摔什么觉都摔醒了,晕头转向、龇牙咧嘴爬起来,又气又恨,看了她一眼,“裤子拉链没拉。”

  钟笔伸手一摸,这才发现被他耍了,脸色发青:“左学——”

  左学早将厕所门关了,任由她在外面暴跳如雷,又吼又叫。

  额头上挨了几个“炒栗子”,左学不满地看着她,“是谁说要天天接送我上下学的?”钟笔顿时心虚,随即强词夺理:“我又不是季布,一诺千金——不要跟我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样的话,那是男人的事。”

  连《论语》里的子夏都说“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即成大事不拘小节的意思,做人何必那么呆板!

  张说手里拿着左学的书包,打开车门,横了她一眼,“你就这样教孩子?他有样学样怎么办?亏你还辅修教育心理学,连我都知道‘曾参杀猪’的故事。”

  钟笔理屈词穷,立马恼羞成怒,“恁地废话,啰啰嗦嗦是不是男人!有本事你教啊?左学,你以后要是敢给我言而不信,老娘我就把你搓成团子下酒喝。”

  真血腥。

  张说摇了摇头,“左学,你妈下不了台,看在她是女人的份上,咱们就算了。走,以后就由我送你上学。”

  左学在张说的帮助下扳回一城,于是不再揪着钟笔送他上学一事不放。

  钟笔挥手,“时间来不及了,你们先走,我打车去上班,第一天,可不能迟到。”张说看着她风风火火离开的样子有些头疼,知道不能迟到,还起得这么晚?

  终于赶在打卡之前进了办公室。金经理拿着资料图片过来,“派你个任务,将这次山区采访写成稿子交上来。”

  钟笔一看媒体作秀似的报道就心烦,但是一迭声答应,“好,什么时候要?”金经理看了下时间,“中午十二点之前?”时间有点紧,但是她应承下来了。没办法,谁叫她是新人呢。

  万事开头难啊。

  可是她这个“难”很快就不“难”了,当左思发飙的时候。

  左思派人将回港的机票送给她,人不在家,便打电话问她在哪里。她正忙得天昏地暗,为了在十二点之前交稿,她用耳朵夹着电话,十指在键盘上运指如飞,脾气很不好,“工作——现在不要跟我讲话。”

  她做事一向全神贯注,力求最好。

  左思听见那头“噼里啪啦”响,声音嘈杂,十分忙乱的样子,随即电话挂断了。他打给左学,左学也挂断了,正气得头上冒烟,谁敢挂他左思的电话?这对母子,越来越放肆——左学的短信很快过来了,“左思?我在上课——”

  他这才想起来,于是发短信过去,“妈妈呢?”左学冒着被老师罚扫厕所的危险给他回短信,“上班。”简直是废话。

  左思许久不曾发过短信了,他平常只用这个打电话,接电话另有随身助理转接,钟笔主动给他打电话,千年难得遇上一回,加上手机又是新换的,许多功能都不熟悉,摆弄半天才将短信发了出去,“在哪儿上班?”累得出了一身的汗。

  左学内心十分矛盾,不断在做挣扎——这种类似告密的行为,事后又没有人为他隐瞒,半点技术含量都没有,钟笔回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抽他筋喝他血呢;但是若是不说,左思更可怕——说谎就更不用想了,不用一下,半下就戳破了。只得硬着头皮发了过去。算了算了,两相权衡取其轻。比起左思,钟笔究竟还是软柿子。

  可是很快他就遭到报应了。当戴着酒瓶底厚金丝镶边大眼镜的四眼欧巴桑用教鞭指着他怒气冲冲说:“你,就是你,脸最圆,个子最矮的那个,叫什么?左学是吧?上课怎么不好好学习?眼睛骨碌骨碌乱转,在底下干什么呢?把手上的东西交出来——”教鞭在他桌子上一拍,溅的他满头满脸都是粉笔灰。

  左学欲哭无泪,手机充公、上课罚站不说,下课了,女魔头张着血盆大口教训他:“不好好上课,居然偷偷发短信,再聪明有什么用?古时候有个叫江郎的人,小时候人家都说他是神童,写得一手好文章,于是洋洋得意,骄傲自满,不好好学习,结果长大后……”左学恨不得此刻能跟钟箦一样失聪就好了。不就江郎才尽的典故么,而且人家不是叫江郎,名字叫江淹,钟笔天天对他耳提面命,当他不知道?再说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等到女魔头口干舌燥,终于肯放过他了,更大的打击在等着他,“罚你扫一个星期的男厕所,还有,叫家长来一趟学校。”

  啊啊啊——钟笔这下当真得剥了他的皮风干了下酒喝——

  他吸取惨痛教训,得出结论:果然是坏事做不得。以后凡是他们夫妻俩的事,他乐的在一边看热闹,袖手旁观。反正城门的火再怎么烧也烧不到他身上。

  左思亲自开车来找钟笔,“我在你公司楼下,有话跟你说。”

  钟笔刚在11点58分交了稿子,心情十分舒畅,屁股还没坐下,就接到左思的电话,她正要下楼吃饭,答应的很痛快,“好,等我,五分钟。”

  左思这个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想不敷衍都不行。左思也不把车开进来,就这么搁在路边上等着。钟笔出来的时候,正碰上交警跟他交涉。她还以为出了车祸,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谁知那交警根本就不理她,低头开罚单,左思既不辩解也不阻拦。她很生气对方将她无视当空气的行为,双手叉腰,大声嚷嚷:“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开罚单也不敬礼,有你这样的交警吗?”

  那交警一愣,刚才被左思不配合的态度气得一时忘了——只好收起笔,网开一面,“别再停这儿了啊,快开走。”

  两人在附近找了个餐厅吃意大利通心粉。她呼噜呼噜端着盘子狼吞虎咽,既不看左思也不付钱,吃完就要走。左思将机票递了过去。钟笔斜着眼看他,“什么意思?”

  左思耐心告罄,以命令的语气说:“明天就给我回香港。”

  钟笔冷笑,当她是他下属,仰他鼻息过活?“对不起,我要工作,恐怕暂时不能回香港了。”她钟笔一辈子都不要再回去!

  左思眼神阴冷,“钟笔,此刻我对你的耐心十分有限。”

  钟笔点头,“彼此彼此。”她对他的耐心也十分有限,于是掉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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