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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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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笔人在香港,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出过家门。六岁的儿子左学在看永远演不完的《名侦探柯南》,目不转睛,聚精会神;而她双腿蜷在沙发上,抱着十九寸大的笔记本电脑,在看永远的综艺娱乐节目,睡眼惺忪,首如飞蓬。 她看见了张说,电视上的他,浅灰色T恤,亚麻色长裤,衣着低调,可是气质出众,非常上镜,精神不由得大振,挥拳说:“冠军非你莫属。”没有任何理由,她就是知道。六号的那个女子,表现亦非常出色,沉着冷静,心理素质过硬,分析有条有理,是张说的一大劲敌。她看得咬牙切齿,一心盼望人家出错。 身体紧绷,一颗心提上去又放下来,如此反反复复,她比电视里的人还紧张。张说每回答对一道题,她就重新活过来一次。 左学扔下遥控器,节奏紧凑的日文歌响起,是片尾曲,他看的是《柯南》最新出的剧集,原声,没有字幕,但是他能听懂。为了看柯南,他很努力学习日文。他走过来,摇了摇沙发上已经进入“物我两忘”境界的女人,“妈妈,我饿了。”她随口应一声,“哦——”没有下文。 她听见主持人在说“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不由得呆住。听见他说“不知道这个电话还打不打得通”。然后手机在楼上响起,是梁静茹新专辑里的一首歌,抒情似的吟唱,“希望我爱的人健康个性很善良,大大手掌能包容我小小的倔强……”,她奔上去,跌倒,爬起来,等心跳恢复,声音平静的自己都难以相信。当电视里那个英俊的男子对着镜头温和地说:“钟笔,这么些年过去了,你可曾听见?”她无限感慨。 心中在呐喊,现在,听见了。 脑中有千百个念头在转,最后她说:“阿悦,我正在离婚。” 阿悦是她独有的称呼。曾经她是中文系的学生,国内最好的大学。 《论语》“学而篇”头一句话就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说”字同“悦”,愉快、高兴的意思。张说,也就是张悦,她叫他阿悦,独一无二的阿悦。她的儿子取名“学”,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看完电视,她将电脑“啪”的一声合上,“左学,厨房里有面条,你可以尝试自己做,也可以让阿姨做。”左学“切”了一声,“今天是月末,阿姨放假。”钟笔胡乱抓了抓头发,“很好做的,插上电饭煲的电源,倒热水,下面条,就可以了。你不是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吗?” 左学在自己专属的椅子上坐下,学着大人的样子,双手抱胸,右脚抬起,搁在左脚上,吊儿郎当说:“你不给我下面条——跟左思离婚的时候,我就在法官面前说要跟他。” 钟笔立马投降,“好好好,我这就去给你做满汉全席。” 第二章 欢快与悲哀同理 左学直呼自己父亲的名字,左家没有人纠正他,就连左思也并不以为意。左学吃完“满汉全席”——炸酱面后,抹了抹嘴巴,“妈妈,快要开学了,我要买书包。”他也曾直呼过母亲的名字,结果被钟笔修理的屁股通红,吃一堑长一智,后来再也没有犯过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钟笔懒洋洋不回答,全当没听见,图画室里床一样大、柔软无比的沙发便是她的战场,她的口号是“沙发就是阵地,岂容他人侵犯”,一天二十四小时窝在上面,连饭都要阿姨端上来吃。左学曾一本正经和她讨论:“妈妈,你要脚做什么?”她伸了伸懒腰:“我是软体动物,没有脚。” 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左学冲过去拔了她笔记本插座,“我要买新书包。”钟笔看着一片漆黑的屏幕,又看了眼儿子,似乎颇不高兴,耸肩说:“OK,买新书包。不过,你要等我一个小时。”冲进洗手间洗澡、换衣服、梳头、化妆,楼上咚咚咚响,打仗一般。她下来时,换了香奈儿新上的夏装,一袭绿色单肩长裙,头发挽起来,耳坠只有一只,直垂到肩上。她甩了甩手上未干的水珠,拿过银色流苏手袋,“怎么样?”左学点头,看着腕上的手表说:“不错,还差两分钟一个小时。” 左家位于香港弥敦道,一栋独立三层小楼,寸土寸金的位置,却有一个偌大的花园,里面有游泳池,周围种满玫瑰和郁金香。钟笔从车库开着一辆银灰色宝马出来,左学偏头问:“你的跑车呢?”她指尖点着方向盘,漫不经心说:“你知道,我已经过了招蜂引蝶的年纪。” 左学看了她一眼,“但愿。”母子俩来到尖沙咀,钟笔横扫几大国际名店,提着数个纸袋出来的时候,左学非常不满,“我的书包呢?” 她气喘吁吁说:“知道,知道,你先坐这儿看着东西,我这就去买。”左学哼道:“你买这么多当饭吃?”她嘻嘻笑道:“冬天马上就要来了,有备无患嘛。”现在只不过八月份,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左学很不耐烦,“你不是要跟左思离婚?以后怎么办?”连他都知道由奢入俭难。 钟笔瞟了他一眼,“放心,你妈穷也穷的,富也富的,能屈能伸,随遇而安,跟着我,总饿不死你。”她乘电梯上去买书包文具等物,绕过二楼的珠宝店,看见左思陪同一个年轻女子在看项链,黄豆大的钻石,拿在手里熠熠发光。她颈一缩,生怕左思看见,书包也不买了,掉头就往下跑。 她懊恼地说:“左思在上面,我们换个地方。”左学问:“和别人?”她呵斥:“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左学耸肩:“我才不管,反正是你们夫妻俩的事。”钟笔决定尽快跟左思摊牌。 母子俩把车厢里的东西全搬下来,钟笔累得一头倒在沙发上,“好了,我可以半个月不用出门。”左学坐在地毯上吃芒果,“不行,你要开车送我去上课。”钟笔心说,我可不打算让你在香港上学。她躲进书房打电话,清了清嗓子,“你什么时候回家?” 左思半个小时后出现在家里。他今年四十五岁,看起来却只有三十五,中等身材,皮肤因为最近日日出海,晒得很黑,一身深色西装,因为一周三次健身的缘故,没有秃顶,没有啤酒肚,风度翩翩,成熟男子的魅力迎面扑来。他纵然已婚,亦是香江众多美女眼中的钻石王老五。 他本是山东人,靠小型家电起家,正赶上改革开放,天时地利人和,不到十年,已是国内鼎鼎有名的家电零售商,后来通过香港优才计划,移居至香港。 钟笔手里拿着一根钢笔,转来转去,正眼也不瞧他。左学见状,立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溜回自己房里。钢笔“啪”的一声掉在玻璃桌上,她兴致大失,这才抽出包里的离婚协议书,“签字吧。” 左思看了一眼,脸色没有任何改变,“纱纱,这个不好玩。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钟笔从沙发上跳起来,指着他鼻子说:“我没有开玩笑,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要和你离婚。我不要任何的赡养费,一分钱都不要,我要带左学走,希望你成全。” “离婚?”左思似乎觉得好笑,“纱纱,你知道我不会和你离婚的。”钟笔像被人踩中痛脚一样跳起来,一脸严肃说:“不许你叫我纱纱,请叫我钟笔,谢谢。”左思观察了一下她,决定顺从她的无理取闹,点头,“好吧,钟笔,你要我回来,说的就是这个?” 钟笔粗声粗气说:“对!”将钢笔硬塞给他,“快签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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