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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何如初站起来使劲跺了跺脚,又呵着气回来搓手。钟越便问:“你觉得冷啊?”她不好意思,只说还行。韩张张口就说:“这还冷哪,你看看操场上,人家还穿短裤打球呢!你看看你穿多少?包得跟粽子似的。每次叫你出来运动,就推三阻四、不情不愿,现在知道后果了吧!弱不禁风,整天跟林黛玉似的……”

  何如初气得朝他翻白眼,“你哪儿来这么一车的废话!我说我冷了吗?我坐烦了,站起来活动活动也不行啊!”韩张耸耸肩,说她死鸭子嘴硬。钟越便说:“我把空调开大些吧。”何如初还在跟韩张赌气呢,忙说:“不要不要——我不冷。”

  钟越皱了皱眉,突然伸出手捏了一下她的手指,说:“跟冰似的,还说不冷。”立刻站起来,走到讲台前,从身上找出钥匙,开了抽屉,拿了遥控器——多媒体设备的钥匙都由他管着。

  他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别说是其他人,就连何如初自己都吓了一跳,但因为他做得自然至极,毫无做作之感,仿佛纯粹是无心之举,她愣了一下,也就回过神来,心跳恢复正常。倒是韩张,睁着眼睛好奇地在她和钟越之间来回打量,嘴巴蠢蠢欲动,但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有林丹云脸色突变。正因为她对钟越比其他人都了解,所以才知道他下意识的无心之举代表什么。

  钟越走回来,对何如初说:“要不,我跟你换座位吧,空调正对着我这儿呢。”说着就动手收拾书本。韩张忙拦住他,“哪里要这么麻烦?”转头对何如初说:“你要还是冷,穿我衣服好了。”拿过外套就递给她。

  钟越看着他们,手上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何如初还在生刚才的气呢,沉着脸说:“谁要穿你的衣服!脏不啦叽的……”韩张突然站起来,一手按着她肩膀,沉声说:“怎么现在嫌我脏了?以前一个碗吃饭还什么事都没有呢!”平常何如初也天天骂他脏,他都当耳边风吹过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听到这句话却莫名地动起怒来。

  何如初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不都是一直这么吵过来的吗?好好又生起气来!她更加生气,脱口而出,“谁跟你一个碗吃饭?我这辈子最倒霉的就是认识你!”

  韩张气得眼皮都在跳,他今天分外沉不住气。过了好半晌,他却又突然笑起来,痞痞地说:“何如初,你还别装着没事人一样。小时候还说要嫁给我呢!这会儿倒说不认识我!哎,你先别发火——林丹云,你说她有没有说过这话?”

  林丹云抿着嘴笑说:“虽然不记得了,但是肯定有。小时候扮家家酒,你们俩不是老扮爸爸妈妈吗!哈哈哈——”说完笑起来。

  何如初恼羞成怒、又急又气,指着她说:“好啊,林丹云,你胳膊肘往外拐!看我以后还陪不陪你去逛街!”冲过来就要打她。林丹云忙躲开,拉着韩张说:“这是你捅出来的马蜂窝,赶快解决!好歹我刚才还帮了你呢!”

  韩张站起来要挡住冲过来的何如初,钟越却先一步扯住了她的手,轻轻地说:“别闹了,坐我这儿吧。”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他手心的温度,暖暖的……她觉得心也跟着暖了起来。她乖乖地站起来,在钟越身边坐下,不说一句话。韩张和林丹云一愣,只好讪讪地重新坐下。

  韩张见他们并排而坐的情景,往日没有多大的感觉,此刻却极不自在,于是没话找话说:“何如初,你不说冷吗?衣服给你——反正我嫌热。”

  何如初诧异了一下,他很少用这么一本正经的语气跟她说话。通常都是当着长辈或是陌生人的面才会这么礼貌,今天也不知吃错什么药,也不好再跟他生气,便说:“我坐空调底下,这会儿不冷。你自己穿上吧,等会儿你就该冷了,再出去吹冷风,会感冒的。”

  韩张笑嘻嘻地说:“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我的嘛!”

  何如初朝他翻白眼,“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钟越默默听着,也没说什么,拿过纸和笔,开始做题。大家于是都静下来,各忙各的。只有林丹云,不是读书的料,打着哈欠东张西望。

  空调的暖风吹得何如初的头发扬起来,怎么压都压不住,她索性不管了,闷头做试卷。那漆黑的长发嚣张地越过楚河汉界,直飞上钟越的肩膀。他觉得脖子痒痒的,伸手去挠,才发觉是她纷飞的散发……他小心翼翼地感受着头发擦过耳边的那种感觉,麻麻痒痒、缠缠绵绵,如阳光下缠绕的丝线,如风中传来的酒香,如水上奏起的笛音,又似云层下的月光,若有若无,时断时续……他微微闭上眼睛,浑然忘我,一心一意地享受心中不可言说的微妙感情……

  其他人都在低头做作业,没人察觉。只有林丹云,见了他这种走神的样子,心中如泰山压顶,感觉天地瞬间失色,当下站起来,一把推开椅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问:“她怎么突然走了?出什么事了?”钟越耸耸肩,摇了摇头。大家都以为她出去走走,很快就回来,所以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哪知道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半,还没见她人影。大家要回去了,何如初便说:“我帮林丹云收拾东西吧,先放我这里,明天拿给她。”

  几人一块儿出来,来到了校门口。

  第十一章 离家出走记

  钟越和何如初刚要出校门,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转身,见是林丹云。何如初便说:“你的书还在我这儿呢。”从钟越手里拿过自己的书包,要把书给她。

  林丹云见一向和人保持距离的钟越竟自然而然地帮何如初拿书包,好不容易压下的不甘情绪的星星之火如燎原般烧起来,她也不看何如初,自顾自站在钟越前面,僵硬着身体,说:“钟越,我有话跟你说。”

  何如初听了一惊,呆呆看着林丹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钟越也察觉到空气中的不寻常的味道,却故意以轻松的口气说:“林丹云,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家啊?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吧,马上要关校门了。”

  林丹云倔强地站在那里,不依不饶,“不,我现在就要说。”一副下了决心的样子。钟越看了一眼何如初,沉默着。何如初想说些什么打破僵局,终究没说出来。

  林丹云不看两人,兀自对钟越说:“走吧。”率先举步。钟越只好跟上,走了两步,回头轻声地对何如初说:“没事,你先回家吧。天晚了,不用等我了。”

  何如初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桂花丛间,才闷闷地回去了。

  与钟越走了一段路,林丹云在路边最大的一棵歪脖子桂树下站定,一字一句地说:“钟越,今天我有重要的话要跟你说。”钟越是个极聪明的人,有些事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能敷衍就敷衍,不撕破那层纸最好。现在见装不下去了,干脆说:“好,你说,我听着。”

  林丹云便直接说:“钟越,从运动会时我就喜欢你,一直不敢说。今天,我颠来倒去想了个透,其实也没什么不敢说的。哪怕被你拒绝,也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干脆利落,强过不清不楚闷着。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和我交往?”

  钟越站在树影里,浓黑的暗影遮住了上半身,使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好半天他才低低地说:“我们即将面临高考,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林丹云的心一点点凉下来,猜测这是不是他变相的拒绝,但是嘴上还不放弃,“我知道你是个认真学习的人,和我不一样。那好,我问你,以后呢?高考迟早要结束,那时候你愿不愿意和我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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