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六六 > 女不强大天不容 | 上页 下页


  郑雨晴和吕方成的爱情,拿吕方成的话来讲,叫“五初俱全”:初牵、初搂、初抱、初吻、初夜,水到渠成一气呵成。基本上大学一年级就把今生应该干的事全干完了。他们奉献并享受了彼此所有的第一次—那是在大学体育馆的储藏室里。在布满鞋印的跳高棉垫上,郑雨晴一面担心没挂窗帘的小窗户外有人偷窥,一面紧张刺激到忘记流血的疼痛。到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那天晚上,当和吕方成一同被锁在学校的楼道里,她从吕方成身上闻到的那股好闻的熏得人醉的味道,究竟是什么。

  而高飞也上了同一所学校。不过他是大专。没人对他不满意,他自己也觉得蛮好:“本来嘛,我反正又没怎么用功,能上大专已经足够好了。”这三个人牢牢地焊在一起,从同一所高中又到了同一所大学,关系越发亲密。

  郑雨晴大学毕了业,仗着报社元老的身份,郑守富将女儿安排进报社做实习生。他拉着郑雨晴的手,去领导老师那里,认门子拜山头。连郑雨晴的入门师傅刘素英,也是郑守富亲自挑选的。

  报社这样文人成堆的单位,认的是能力和才气,你会写新闻,你能出稿子,你能得大奖,大家就尊重你服气你。一辈子不谋官的名编名记,靠着自己的一支笔,有时活得比总编主编要潇洒自在,且名利双收。在业务上干不出啥名堂的,没指望当名记者名编辑的,都低人一头。在报社里,基本上你看不出来谁是官谁是兵,大家平等和气,彼此称呼也是老郑老傅。

  郑守富去找总编傅云鹏,因为傅云鹏年纪小自己几岁,郑守富便大言不惭地喊他:“小傅!我把丫头拜托给你了。你以后让刘素英带她。”

  小傅笑答:“老郑,刘素英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与其跟着徒弟,不如直接让雨晴跟着你这个师爷了!”

  郑守富直摆手:“自家的菩萨,不灵的!她哪把我放在眼里?”

  郑守富是吃过丫头亏的。

  去报社报到前一夜,郑守富伏案写了一封长长的工作交代信,对上要怎样,对下要怎样,对工作要怎样,对采访对象要怎样,那是字字珠玑,传女秘籍。

  他殷切地将其放在郑雨晴书桌上,期望半夜郑雨晴该约会约会完了,该恋爱恋爱累了,回家以后能瞅两眼。岂料这呕心沥血的岗前培训,就换来郑雨晴一个“噢”。

  老婆许大雯还气他:“就你自作多情。我看那纸,都没动过。”

  等郑雨晴一出门,郑守富就发怒:“她以后要是给我丢人,我把她的腿打断!”

  许大雯嘲笑郑守富:“你这就叫关门狠。你这些话,怎么不当她面讲?她丢你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看她的腿,跑得还挺快。”

  好在郑雨晴争气,让她爹没小辫子可抓。她的表现和成绩,也闪亮得让所有人表示服气。因此,郑雨晴从学校到单位的过度,非常顺畅,当年就拿了“最佳新人奖”。

  从学校毕业后,高飞经常感叹换了人间。这个上课就打瞌睡的人,脚一踏上社会就活泛起来。耳听六路眼观八方,酒桌上一圈的人,谁要好好服侍,谁心甘情愿认小服低,明明不认识,进门一搭眼,高飞基本能摸个八九分。一场酒下来,所有人都能被高飞码得整整齐齐、舒舒服服。该敬酒的敬酒,该奉茶的奉茶,该夹菜的夹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从来不会失误。他进了当地著名的冰箱厂跑广告,负责与各大媒体的广告科对接。噢,那个给黄科长从门缝里塞纸的业务员,就是高飞。能及时地送上擦屁股纸,那是因为他提前把厕纸从卫生间里拿走了。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遇到那些手握实权的中年妇女,高飞更适时扮个萌卖个傻犯个贱耍个嗲,哄得她们开开心心。中年妇女,基本沦落到性别不那么明朗的境遇,家里家外都走更年期综合征的戏路,看谁都很碍眼,少有心宽气顺的时候。赶上手里攥有点小权,更有过期作废的紧迫感。你找她们办事,不折磨你已经算阿弥陀佛了。突然有个干净高大的青春好少年,愿意哄着自己,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大姐阿姨们被高飞的俏皮话逗得咯咯直笑,荷尔蒙突然回来了,大有重返青春的幻觉—反正生意都是要做的,不如照顾这个大男孩啦!所以高飞这一路的策马扬鞭,财运亨通,全仰仗一系列“资深美女”的青睐。高飞失去不多,得到不少,冰箱厂厂内厂外,城市从南到北,被他耍得上下通吃。

  与郑雨晴的水到渠成和高飞的一马平川相比,吕方成显然有些命运多舛。这个当年的状元一度觉得自己像被拧错地方的螺丝钉,哪哪都不那么对劲。按说学的专业是经济,进的单位是银行,应该算学以致用了;他在大学里连年拿奖学金,毕业成绩是系里第一名,进银行时的考试,他也考了第一名,可是,书本和实践之间的距离,就好像唐僧与西天之间的距离,隔着十万八千里。单独上柜第一天,他就出状况了。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存钱取钱,生生在结算时少了五百块!!

  领导劈头盖脸毫不留情地当众训了吕方成一顿。长这么大,吕方成第一次体会“没脸没皮”的感觉。想高飞这么多年被老师揪着呼来喝去地骂,当年自己常起哄讪笑他,现在才知道得多强的心理素质才能活到那个份儿上。

  那五百块钱,是吕方成用第一个月工资赔的。也就是说,第一个月,吕方成就得了个下马威。

  银行这个行当,虽然讲究做业务,却有着相当深远的裙带关系和血缘传承,往往上一辈有一人做银行,能带着小半个家族都进金融系统。半年之后,吕方成总算搞清楚状况:这人和那人,是姑舅,这家和那家,上一代结亲。加上同学会老乡帮,拨拉来拨拉去,好像整个营业部,只他一个是外人。

  他还觉得自己丧失了部分语言功能。

  “大妈您好!请问您这笔钱,想怎么存呢?要不要买个理财产品?”点钞机哗哗点了两万块,吕方成端着职业性微笑,坐在柜台里,问那个大妈。

  大妈皱着眉头反问:“啥?”

  “我是问您啊,这两万块钱,您打算存活期还是定期?”吕方成尽量用平时的口头用语。

  大妈怀疑地看着他,还是一头雾水。

  营业部姚主任终于看不下去,他手撑柜台,头伸到外面,冲大妈用方言吼道:“俺问你,要死要活?”

  大妈这回懂了,眼睛一亮:“俺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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