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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我淡然一笑,忆及往日安亦辰待我如珠似宝的岁月,竟有种恍如隔世的苍凉与沧桑。那时的安亦辰,不需要政治联姻,而现在,需要了。

  他需要用婚姻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同时打击敌人。

  只不知他的假想敌人中,有没有我皇甫栖情?

  夕姑姑觑着我的眼色,又道:“听说,五月十八,还会迎娶另一位曹大小姐。这女子是兵部侍郎的女儿,结成亲家也是好处多多。”

  “随他吧!”我抹了把头上的汗珠,继续在烈日下拔着院中的杂草。

  杂草窜起来很快,蓬蓬勃勃,一棵棵绿油油得挤得出水来,于是我每天都可以有许多的杂草可以拔。

  夕姑姑心疼而无奈地看着我,而我却在这种劳禄中乐此不疲。

  白天事情做得多了,晚上就容易困乏,没精力再去思虑那些扯心扯肺的爱或者恨,睡眠便好了许多,连身体也结实了不少,更比当日金尊玉贵捧在手心里时要健康许多,咳血之症也极少发作。

  或者,这才是最适宜我的生活吧?

  若是当年白衣及时回到华阳山的话,我和他会不会早已过上这种平淡而朴实的生活?

  含笑,落泪,滴于草丛,倏忽不见。

  端午节那天,夕姑姑很高兴。她领人捧了一大堆的东西进屋。

  “公主,王爷并没有忘了我们。今天我在园中遇到他,他又问起了你的情况,听口气,似乎已经开始后悔不该倔着要逼你堕胎,又把端午节的的例赏送了一份过来,我瞧着很是丰厚呢,估料着那位谢夫人一定没那么多的。”她兴致勃勃地将东西一一取出让我观看。

  我见帮搬东西的人都走了,淡淡笑道:“这些金银珠宝收下,我们以后买东西用;布帛绸缎全烧了;香料和雄黄酒,找个地儿埋了,不要让一个人看见;棕子呢,反正安亦辰也知道我不喜欢吃,拿出去分了吧!”

  夕姑姑呆了一呆,轻声道:“公主,这也算是王爷的一片心意,便是不喜欢,也没必要做那么绝吧?毕竟,他是公主的夫婿啊?”

  “夫婿?”我悲哀笑着,惨然道:“夕姑姑,别的东西我虽然不知道,但这香料我还认识,是宣和年间王贵妃研制出的王氏金香,它的主要成份是沉香、檀香、牙硝、甲香、金额香、丁香,以及,麝香。”

  “麝香!”夕姑姑惊叫。久在宫中,她自然也知道,麝香也是最易导致落胎的药物之一。

  “雄黄也有大毒,它会让我生出一个怪胎来。”我咬着牙,似看到安亦辰眸光微微转动,悄然地酝酿着怎么算计我的身影。

  那个身影,曾让我感到温暖,感觉安全,可如果算计的对象是我,我只察觉了一阵阵的森冷之气,如雾气不断侵袭而来。

  安亦辰,离我已经越来越远,越来越陌生了。

  夕姑姑不说话了,眸光同样的悲哀而痛楚。

  “夕姑姑,等过个几日,你就在外面放些风声出去,就说我卧病吧!”我苦笑道:“只有让他以为我已经着了道,胎儿即将不保,他才会暂时不想其他法子来对付我。”

  夕姑姑抹着泪,叹道:“唉,你们好好的小两口儿,怎么就能闹成这样呢?”

  “已经不是小两口了。”我僵着声音说道:“他会和他的谢夫人、曹夫人,或者其他什么夫人侍妾,组成三口儿、四口儿!”

  忽然便觉出自己以往有多么的幼稚来。

  我居然会相信他会只待我一个人好,并为此感动着;却不曾想过,以他的野心,以后登上九五之尊,三宫六院,妃嫔成群,必不可少。如今我韶华正好,容貌正美,他方才留恋于我;有朝一日容颜老去,绮丽不再,他还肯与我执手相对,携手共老?

  端午节的阳光很好,天色碧蓝,如硕大的水晶,晶彩莹亮;一朵两朵的浮云游荡,漫无边际地飘着。风吹过,便如一团棉絮被扯开,撕裂,碎成一片片,渐渐飘散,消逝,不留踪迹,不见了半点原先的旖旎。

  五月十八,曹氏被迎娶进门,据传俏丽泼辣,深得秦王欢心,连着十日专宠,赏赐珍宝衣饰无数,更胜当年衔凤公主。

  与此同时,传出被弃的秦王正妃卧病消息;秦王听若未闻,一下朝堂便进入曹夫人的怡芳楼,品赏曹夫人的曼妙歌舞。

  六月初,秦王娶茹晚凤,亦请诰封为一品夫人;另纳姬妾六人,让曾经冷寂的秦王府内院热闹非凡。

  有时候,一带笙歌,甚至越了高墙叠院,传入满目萧杀的青衿馆。

  “公主……”夕姑姑总是一脸无能为力的悲哀,日日夜夜守着我,再也不去找安亦辰了。

  转眼,又是夏天炎炎了。

  曾记得当日为荷包之事,我一怒搬来此处,用了许多的冰,依旧热得头晕脑胀;可今年一样进入夏季了,我居然没觉出热来。夕姑姑还记挂着我怕热,而冰块都是大富人家窖藏,并不是银子所能买到的,就打了井水一遍遍为我擦着地,好去去暑气。

  “我不热。”我劝着夕姑姑:“不用忙乎了。”

  夕姑姑只是不理,满头大汗地用井水擦着,将灰朦朦的旧青砖地面擦得闪着湿漉漉的幽光。

  “我真的不热。”我把手递给夕姑姑,让她感受我手掌的温度。

  我的手,是沁凉沁凉的,半丝汗意俱无。

  望着夕姑姑惊讶的神情,我说得云淡风轻:“心凉了,身子又怎么会热?”

  夕姑姑哭了。

  我却笑了。

  笑着抚琴,奏一曲《戏蝶》。

  百岁光阴一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

  今日春来,明朝花谢……

  眼前红日又西斜,疾似下坡车。不争镜里添白雪,上床与鞋履相别……

  还堪不破么?还堪不破么?

  所谓儿女情长,也不过是一场场营营碌碌的游戏,迭替的,是不同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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